第八十五章春闱(下)
不知不觉三天过去了, 裴知言的感受就是一个字, 累。
并不仅仅指体力上的, 还有心理上的。虽然感觉身心疲惫, 却也有一股力量支撑着他。
其他的举子也是一样, 一个个衣冠不正, 灰头土脸的, 两只眼睛却异常的亮。
十年苦读,大多数人只怕还不止十年,一般是十五年以上, 能不能有人人羡慕的进士出身就看这九天的了,如今九天已经到了第四天。
会试同乡试一样,连续考三场, 近日一大早学监来收了第一场的卷子, 又发下来第二场的考题。
会试第二场,考题共有十道, 论一, 判语五, 诏, 表, 诰, 表内科各一道。
相比较而言,三场比较的话,其实第二场的题目最为简单, 因为除了论, 其他文章都是有固定的结构的。
裴知言匆匆扫了一遍试题,发现这里面的题目有一半是做过的,另一半却是从来没见到过。
但这一半做过的题目,全是判语题,也就是说,并不是来自于顾秋水的题目,而是他平时的练习所做。
这反而让他感到稍稍心安。
若全都是他做过的题,即使他中了进士,也有一点底气不足。
裴知言很谨慎,先是把五道判语题做了,每道写了大约有三四百字,一上午的时间就这样过去了。
裴知言感觉出了饿,他放下笔,大概是刚才太专注了,这时候才发现四周的考生们都收拾了笔墨纸砚,三三两两的去打热水,准备吃午饭了,有一部分,已经吃上了。
裴知言取出瓦罐,又取了些米,简单熬了一锅粥,自己喝了三碗,吃了三个饼子并一包卤肉,剩下的被明诚抢去了。
裴知言吃晚饭,脑子流还在想着第一个题目论“君王莫不正”如何解答才好,这题目不知道翰林院哪个大胆的臣子出的,他是痛快了,痛苦的是他们这些答题人。
今上不算明君,这是大家都心知肚明,心照不宣的事。这题目虽然尖锐,答题却必须圆润,但也不能太过平和,必须一刀见血才行。否则那么多文章,怎么能够脱颖而出呢? 这一篇论,裴知言一个下午只做了一半。每一个字都斟酌半天才下笔。
外面的天色又暗了,一天的时间接近了尾声。
裴知言琢磨来琢磨去,都忘了吃饭。待想起来时,已经太晚了,他打了一壶热水,就着吃了两包点心。
吃完了简单的晚饭,裴知言还在斟酌那篇论,在脑子里已经有了大致的结构,他忍不住拿起笔,在草纸上一气呵成,只是号房里的烛光不甚明亮,裴知言怕写得字不够工整漂亮,并没有往试卷上抄写。
在草纸上写完,又从头到尾仔细修改了两遍,裴知言才满意了。
不知不觉夜已经深了,周围的举子大都吹了蜡烛休息了,裴知言觉得眼皮沉重,没一会儿也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也就是会试第五天早上,裴知言是被冻醒的。
尽管他盖着貂皮长披风,然而身下的褥子只有一层,再下面就是光秃秃的床板子了,在寒冷的冬天,即使是屋子里生着炉子,也还是很冷的。
和生着地龙的裴府是没法比的。
裴知言坐起身披上披风,站起来从狭小的窗户往外看,果然白茫茫一片。
又下大雪了。
幸亏穿了顾秋水给他新做的羊皮靴,皮子朝外,内里是暖融融的羊毛,他当时还觉得不用,现在看来若他还是穿着平日的单鞋,只怕要冻脚了。
裴知言活动了一些手脚,去打了热水吃点心,他不经意的往对面一看,发现林辉也在吃饭,好像脸色有些发白。
林辉感觉到他的目光,微微一笑。
裴知言看到他手里捏着的干馒头,干脆一下子拎了四五包点心并两包卤肉,几步走到对面送给他,说,“林老弟,这就是你不对了,咱们既然认识了,还客气什么?”
林辉接过,笑得有点勉强,他说,“多谢裴兄,我这,其实,这馒头是我娘亲手做的,她做的馒头挺好吃的!”
裴知言笑笑,看到林辉考篮里有个打开的小包裹,里面还有二十多个馒头,他拿了一个吃了一口,说,“嗯,是不错,若是热的,想必更好吃!”
林辉心里大受感动,却也不知道说什么好。
裴知言拍了拍他的肩膀,回到了自己的号房。
馒头又干又硬,他赶紧喝了半杯热水。
裴知言擦了擦手,取了笔墨纸砚,把草纸上做好的论又一个字一个字的修改一遍,然后才小心的抄写到试卷上。
做好了论,其实就是做好了第二场最难的一道题目。
还剩下的四道题目诏表诰表内科,都是定制文章,并不难。
写完一篇表内科,已经到了中午的时间。
林辉过意不去,帮着裴知言坐了热乎乎的蜜枣梗米粥,两人就着点心刚吃完,明诚才过来了。
看着粥已经被吃完,明诚有点遗憾,说,“裴二哥,你有点不够意思啊,怎么不给兄弟留点?” 裴知言半闭着眼睛不理他。
他俩自小就是朋友,彼此都闹惯了的。
没想到隔壁的许广才冲了出来,因走得急,身上的肥肉一颤颤的,他笑着对明诚说,“这位兄台是裴兄的朋友?我这刚做完一道题,也还没吃午饭呢,不如这样,我借用裴兄的东西熬一锅粥,咱们两个吃如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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