芳细来不及细问, 赶紧出去叫人请大夫。同心进到屋里, 见周夫人正扶着周老太太顺气, 秦玉窈跪在地上哭成泪人, 秦家来的两个体面婆子满脸尴尬，连称罪过，“都怪我们顺口胡诌, 这回真是百身莫赎了。”
“不是我说亲家，这事怎好乱讲。”周夫人忍不住道。
秦玉窈浑身发抖，“你们想要我的命不成？”
两个婆子不敢回顶周夫人，听秦玉窈开口, 惊讶道，“老爷夫人派我们来, 是为着二奶奶的病, 二奶奶这是哪里话。”
“你们既知道我是周家二奶奶, 就趁早回去。秦氏好歹也是官宦世家，别闹出这市井泼皮的行径让人笑话。”
周夫人制止道，“你也少说两句。”
这时同心从门口进来, “大夫来了。”
秦家婆子正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闻言忙起身, “那我们回避, 这便告辞了。”
周夫人吩咐管事婆子, “我走不开, 你们替我送送。”管事婆子应声出去, 周夫人又看了一眼呆立地下的小丫鬟, “还不扶二奶奶回屋歇息。”
小丫鬟如梦初醒，忙搀扶秦玉窈回房。同心过去给周老太太垫起枕头，端茶过来喂了几口，周夫人才问，“大夫呢。”
“派人请去了，没那么快来。”同心看了看她。
周夫人明白过来，她刚那一句是给秦家人下了个不软不硬的逐客令。周夫人叹了口气，“也请个大夫去二房瞧瞧。”
大夫过来看过，说老太太是一时情急，开了几副调养的方子。任谁都知道老人家年纪大了急不得，但纸包不住火，事到临头不得不说。
周老太太喝完药靠在枕上闭目养神，脸上挂着两道泪痕。周夫人屏退其他侍候的人，带着同心芳细在榻前跪下，将事情一五一十地说了。
“要不是今天秦家人说出来，你们还要瞒我多久。”
“只有一封书信，不见得确凿。二哥儿入京就是去打探消息，没准信儿之前不敢惊扰老太太。”
“你们当我老糊涂了，不知道外面的事。”周老太太摇头，“这里头最难逃干系的就是老大，只怕是凶多吉少。我早就劝过，可他们不听。二哥儿性子懦弱没掺和其中，燕哥儿打小就被他们安排下婚事，所幸他年初入京退了婚，这会儿算不上有牵连。”
她看了周夫人一眼，没再说周恢正。周夫人以帕拭泪，“老太太千万保重身子，就是他们的造化了。”
周老太太默然半晌，又问，“秦家那边，你打算如何应对。”
周夫人见她并不避讳同心芳细，也就如实禀报道，“我想今日已经把话说明白了，看玉窈的意思也不想回去。”
周老太太点头，“难为她懂事。只是这一折腾，她往后的日子就难过了。那可怜的孩子，心里指不定多苦。”
周夫人忙道，“她是周家的儿媳妇，谁还敢与她为难。我回头吩咐下去，二奶奶病中要好生伺候。近来家中正俭省开支，这是好事，可一下子就遣散许多人，外头人看着难免多心，这才找上门来。”
同心听得心里一动，暗中与芳细对视一眼。只听周老太太顿了顿，方问道，“最近俭省开支了？”
同心回禀，“并非刻意俭省。年后有人陆续辞工，或因家里有事，或年纪大了另谋出路，我们便没有阻拦。他们也都尽职尽忠，伺候完老太太生辰才去，新人还没填补进来。”
周老太太点头，“主仆一场，好聚好散这很难得。如今咱们家各房的主子不多，用不了许多人伺候，我看就借这个机会精简些。但要留意别太小气，让外头说周家的闲话。”
同心和芳细忙应是。周夫人在旁道，“还是老太太想得周全。”她见周老太太面露倦色，不敢再打搅，告退回房。
同心将事情应对过去，便不多想。芳细虽有些忧心，但她忙着伺候周老太太，也无暇细忖。同心惦记着周栖入京的事，挑灯熬夜地缝了几件衣裳，只等见面交给他。
转眼就到与玉公子约定的日子。同心将衣裳送到他家，玉公子已打点好行装，“我这可没地儿放他的东西。”
同心将包袱塞给他，“又没让你一路拿着，待会儿交给他就行了。”
玉公子打开包袱，同心没来得及拦他，就被他瞧见里面整齐叠着新做的中衣。玉公子挑眉，“你倒惯他的大爷脾气。”
同心脸上微红，夺过包袱系上，“你少多嘴。”
“这一路我就替你正正家风。”玉公子将包袱挎在肩上，拎起剑道，“我先走了，正午初刻北城门等着。”
同心与他先后出门。她记着玉公子的话，怕引人注意给他们招祸，出门没有坐周家的车，而是让随兴到车行租了一辆不起眼的。正午过后来到云州北门外，停在路边。
仲春时节，杨柳依依。出城就是官道，送别的人比比皆是，应了诗里所说“杨柳东风树，青青夹御河。近来攀折苦，应为离别多。”
随兴嘴里叼着根枯草，握着缰绳坐在青油油的草棵里。那马被鲜嫩多汁的草尖吸引，正低头紧着吃，十分老实也不乱走。马车稳稳停在那，同心掀开帘子一角，盯城门盯得两眼发酸，生怕错过了他们出城。
眼看日影偏斜，正午时分已经过去。随兴忽然坐直身，同心也瞧见了单人匹马的玉公子，正将证件交给护城军核查，之后气定神闲地从城里出来。
同心目光落在随后的一辆马车上，外面坐着车夫，后头跟着几个随从，看去好似城中世家出游。可车帘低垂，根本看不到里面的人。
同心正着急，随兴却机灵，骨碌起身吆喝着马车就往回走。同心忙到侧窗挑开帘子一角，两车在城外交错的一瞬，那辆车的帘子也随之掀起。同心只觉心跳都停了，正对上周栖的目光。
他憔悴了不少，车内昏暗看不清楚，颊边微陷，下巴生出乱糟糟的胡茬。
同心什么都不能说，强忍着没哭。周栖瞧见她倒是很高兴，他伸手指了指自己的心，目光灼灼地望着她。
同心眼泪蓦地涌出，掩口将哽咽闷在喉头。周栖不禁皱眉啧了一声，眼巴巴还没等到她回应，马车就辘辘驶远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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