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栖这次回来在家的时日也不多, 前方战线拉得很长，供给军饷无法一蹴而就, 要分批次运送。他领了这个筹钱的差事，官职不大，办的却都是得罪人的事。所幸周家在云州日久根深, 与各世族交好，周三爷在年轻一辈里也有威望。
他日日都去衙门，抽空还要过问家中产业，公中那点祖产已经败的七七八八, 他自己名下的铺子也只剩张记一家，张松亭为了帮周家度过难关, 把再开新厂的事也搁置了, 毫无怨言。
周栖觉得过意不去, 晚上回来跟同心道，“俗话说坐吃山空，咱们不能只靠张记一处支应。现在虽然艰难，可若不未雨绸缪, 以后还有更难的时候。”
“外头的事我不懂, 不过家里确实还有俭省的余地。之前我跟许姐姐商议过精简的法子, 如今旧宅的主子少, 伺候的人倒是一大堆, 只是被夫人驳了回来。”
“老太太怎么说。”
“老太太说身边的人留着就够了, 二门外的事她不管。不过她也是这么说说, 我们哪敢裁撤到老太太头上。”
周栖点头, “既如此，这事就不必再禀报她老人家。你们自去做，省下许多口舌麻烦。”
同心帮他脱下外袍收起，“听说京里有人来家找爷，后来可有去衙门？”
“见着了，是贺执派来说父亲的事。”周栖挽起袖子坐在榻上，难得顺手摸了摸大福的头，吓得猫抖着肥硕的身子跑了，“罪名还没定，这我倒不怎么担心。他病过一回身体不好，客居他乡怕照料不周，贺执是来给我吃定心丸的。”
他说着想起什么，抬眼问，“听说那姓贺的是你父亲的得意门生。”
同心不由得往外瞥了一眼，见近前无人伺候，方点了点头。周栖憋了半晌，还是忍不住道，“虽说是你爹，可这眼光也……”
同心不理他，坐在小案几旁低头看书。周栖探身过去抽走她的书册，口中念道，“已恨碧山相阻隔，碧山还被暮云遮。爷都一天没见你了，回来也没个正脸。”
同心不禁笑出来，“怎么好好的诗到爷嘴里都变味了。可见不正经的人，说的话也不可听。”
“哪不正经，当爷没读过书？这不是《乡思》么。”周栖睨着她，把书放在一旁，“难道爷说的不是相思？”
同心哪有脸皮与他分辩，起身就往外走，“我去传晚膳。”
周栖一把将她拉过去，“爷还没说完呢。”他将同心圈在怀里，“你在家时可见过姓贺的？”
同心不知他问这些何意，如实道，“他虽每每与父亲讨论学问，都只限于朝堂书房，我女儿家如何见过。不然去年与爷去江州，不就被认出来了。”
“江州路上你们也没有相认？”
“他当时那样查周家，我岂敢再搅合进去。”
周栖笑道，“这样就对了，你与爷才是同心。”
“爷问这些做什么？”同心不由担忧，“难道贺执打听什么了。”
“没有。爷就是好奇，你爹那般得意他，他又没娶妻，”他边说边打量同心，“该不会是有旁的意思。”
同心被他看得心里乱跳，躲开目光小声道，“才没有。”
周栖也觉得十有八九没有，听她如此说就放了心，“那赶明我就去回老太太，把咱们的事定了。”
同心没想这么快，想要劝阻，可再拖下去只怕周家又要给周栖物色婚事，“若被人查出来怎么办。”
“哪那么容易。外人都道你是我家的丫鬟，是爷宠爱你才抬举你，谁去细究你的出身。就算有心人去查，爷也看过了，你这假身份文书齐全，还怕他们怎的。”
同心也觉自己多虑了，转而又问，“老太太若不同意怎么办？万一说我拐带爷，要撵我出门……”她说着就担心起来，紧张地扭了扭身子。
周栖稳住她，“你担心老太太作甚，爷的心都定了，撵你走别人也进不来。”
同心不由回头瞧他，眼里亮晶晶的，周栖得意地蹭了蹭她的唇，“这回放心了么。”
同心满怀感动，千言万语翻涌着，却不知该捡哪句说，半天才重重点头道，“若我是个男人，决做不到爷这样。”
周栖没想到她说出这么一句，他品了品，觉得是夸他的意思，可是又哪里不对，“什么叫决做不到？你不娶爷么？”
同心为难地绞了绞手指，不想骗他，“我只怕没爷有魄力。”
她说实话周栖固然高兴，可心里还有些失落，他想了一会儿就想开了，“那爷就一哭二闹三上吊地逼你就范，对付你这种温吞性子就得如此。”他边说边捂肚子，“爷还要怀你的孩子。”
同心这才发觉自己被取笑了，面红耳赤地挣开他就走，周栖笑得躺在榻上。她去叫人摆晚膳，还特意留丫鬟在旁伺候。周栖由着她折腾，反正晚上都要打发出去。
中秋节到了，周栖正好在云州。周家今年算是度过一劫，虽然周恢正还在京城，但周老太太高兴，特意吩咐可以摆酒摆戏，让跟着担惊受怕的仆婢们都乐一乐。
周栖有意低调，然而玉公子如约登门，这事就不胫而走，当天传遍云州城。
周家的管事们都纷纷上门请安，周老太太吩咐周栖留他们吃饭听戏。周栖没料人聚得这么多，到听戏的时候，周老太太先带着女眷们上二楼，随后小厮管事们进来，把一楼都站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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