街上人来人往，看见深宅大院前站着个美丽女子, 还孤身一人拿着包袱, 都不由驻足观看。
周栖不愿在家门口被人指点, 对瑜娘道，“进来说。”
如意和随兴还想阻拦，周栖已转身进去了。
瑜娘在门房和小厮们惊愕的目光中昂首抬头, 挎着包袱跟在后面。
“怎么办。”如意哆嗦道。
随兴额上冒汗，眼睛转了转, “快去找李姑娘！”
周栖来到前厅, 路上就想明白了, 阴沉着脸，吩咐小厮去把小李管事叫来。
小李管事是李管事的儿子。他父亲当差丢了体面, 承蒙主子不弃, 他接班之后兢兢业业，不敢出半分差错。他年纪不大, 管起事来却比他父亲严格许多, 在新宅中很快就树立了威信。
小厮们见周栖领回家一个女子, 其中有认得瑜娘的，很快就传开了，又听说周栖要找小李管事, 立刻猜什么的都有, 都守在院外看热闹。
小李管事匆匆赶来, 提袍进厅, “爷叫奴才。”
周栖没理他, 坐在那指了指，问瑜娘，“我家就这么一个姓李的，你看是要找他么。”
小李管事这才瞧见他身边站着个秀丽女子，听起来像是找他的，可他没见过呀。
瑜娘摇了摇头，“不是他。”
周栖更加不快，“那就是有人顶着我家名号去捧心楼行骗了？”他问小李管事，“你知道外头有这回事么。”
小李管事一听捧心楼，吓得连连摆手，“奴才可没去过啊！要是有哪个不要命的敢去，奴才定严惩不贷。”
瑜娘哟了一声，“爷就是打那回来的。”
小李管事急了，“姑娘可别坑人，我不是那个意思。”
“够了。”周栖打断他们，转而对瑜娘道，“看来周宅并没有你要找的人，那位李公子有说他家在何处，做什么营生么？我可遣人帮你找寻。但若云州地界找不到，我也爱莫能助了。”
瑜娘款款下拜，“多谢三爷仗义相助，奴认定了李公子，就是再不变的。三爷也别在这问奴了，回屋去问问房里人罢。”
周栖一怔，瑜娘却不再说了，只垂首在那立着。小李管事犹疑的目光在两人之间逡巡，听不懂他们在说什么。
周栖心里翻了几个个，再想不到会是什么缘故，可看瑜娘胸有成竹的样子，心里不由没底。当着小李管事的面他不好多问，郁郁负手起身，径自回房去了。
小李管事站在那，走也不是留也不是。他听出来了，这女子是捧心楼的姑娘，不知被哪个老江湖给骗了。他不禁偷眼瞥去，见她正优哉游哉地伸手理鬓，倒也不着急。
周栖脚下生风，一路来到内院。随兴正给同心绘声绘色地讲，“……爷一听有这些缘故，就给瑜娘赎身啦！姑娘可千万别误会，爷就是发发善心，根本没想把人往家领。”
他前因后果还没讲完，周栖就到了。一进门就目光锁定了同心，路过随兴的时候吐出一个字，“滚。”
随兴见他颇有兴师问罪的情状，不由暗中挑起大拇指，爷这是要先发制人，实在是高。
他一溜烟跑出去带上门，周栖直逼过来。同心刚听了个大概，她心里有鬼，这会儿竟有些不敢直视他的目光。
“李公子？”周栖的声音从头顶落下，如同兜头一盆冷水。
同心膝头一软，暗道这下要死，不知如何才能解释过去。
周栖来的时候一万个不信，这会儿看到她的神色，就好似千里堤坝上一道裂纹啪地崩开，满腔坚定轰然塌成黄土渣渣。
“竟然真是你？”他震惊了，半天才想起问出一句，“你整日跟在我身边，什么时候去月巷了？”
“就是从江州回来，奴婢去张记，那晚去的……”同心艰难答道，声如蚊蚋。
周栖听完这一句就不太行了。他眼前一阵发白，看人都重影儿，扶额转身寻着椅子坐下，咬着后槽牙问，“究竟怎么回事。”
同心看他脸色铁青，愈发吓得冷汗涔涔，赶忙把张松亭怎么联络买办和洋人、怎么求她去撑场谈生意、她推脱不掉去了捧心楼、又和瑜娘共处一室住了一宿的事原原本本说了。
“都是张松亭苦求奴婢，以他的老命相逼。”同心边说边打量周栖神色，见他听完愈发痛心疾首，不由慌了神，“奴婢当时也没主意了，实在是迫不得已。”
周栖不听她说还好，一听到这句就气壅心窍，“爷在旧宅勉力支撑那一大家子，你倒长能耐了，去月巷花天酒地，还说是迫不得已？”
同心自知闯了大祸，提裙跪下，“奴婢是想着做成这笔生意能添不少进项，爷也就不用为筹钱的事为难了。”
“你添那点钱，爷还看不上！况且爷是为钱么，爷是为你的心！”周栖把桌子拍得震天响，“学会背着爷偷人了。这么大的事，今日爷要是不问，你是不是永远不说！”
同心一怔，脸上也有些不好看了，“奴婢并没打算瞒着爷，是大过年的怕爷生气才没说。爷如何责罚奴婢都愿领受，可何来偷人一说？”
周栖刚刚口不择言，被她一问也滞住了。她确实也没做什么实质的坏事，可他就是满腹怨气。自己原本打算从此收心和她过日子，人家却不领情，去月巷玩得逍遥自在。他不由想起从前马昭、程文印他们在月巷是如何乐不思蜀的，有捧心楼的美人在怀，什么发妻爱妾、什么海誓山盟都丢到九霄云外，那真是千帆阅尽，哪艘船都能上。脑海中把他们换成同心，他心里就酸的不行，无限委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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