同心听说周栖回来, 吃了一惊，辞别芳细回房, 将屋子里里外外收拾一遍。屋里原本就很整洁，她却看哪都觉不好。收拾完对镜整理鬓发，只觉脸上少些血色, 拿出胭脂想了想，又原封不动放了回去。
她坐在榻上等了一会儿，安静中时光仿佛过得格外慢。终于外面脚步声响起，同心侧耳听了听, 隐隐觉得哪里不对。
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了，外面传来一声，“人呢。”
同心不由得翘起了嘴角, 什么都忘了, 跳下榻跑了出去。
周栖就站在门口。
许久不见, 他过年时变圆的脸又瘦了下去，人也黑了, 那双眸子却亮晶晶的, 明明盛满笑意，却还非要压着嘴角, 掌心朝下冲她招手，语气随意道，“给爷过来。”
“奴婢才不上当。”同心背手站着, “爷又憋着坏呢。”
周栖的目光在她脸上就没离开过, 被她逗乐了, 又叹了口气，自顾自提袍道，“行，那我自己走。”
他往前走了一步，同心这才瞧出不对来，笑意僵在嘴角，“爷的腿怎么了。”
她奔过去扶他，慌道，“才去两个月，怎么弄成这样？”
周栖顺势将她揽在怀里，在耳边喃喃细语，“想爷了没有。”
同心一把挣开他，上下不住打量，犹疑不定，“爷是逗奴婢玩？”
“没有。”周栖又高高低低走了两步，“真瘸了。”
同心皱眉，“快别闹了。”
周栖啧了一声，“你怎么不信呢。”边说边一瘸一拐地进屋了。
同心闹不清他到底是演哪出，也跟着进去，“让奴婢看看。”
周栖赶忙躲闪，脚下一个没站稳跌在榻上，嘴里连声抱怨，“哪有刚回来就扒人裤子的，怎么也等天黑再说。”
同心又急又恨，扬手就打他，“你还闹！”
周栖生挨了一下，抓着她的腕拧到身后，同心挣扎扭动，他反还笑个不停，心情大好，“你好好站着别动，爷就告诉你。”
同心这才不动了。他坐在榻上环着她，视线正与她平齐，等她的喘息渐渐平复，他才郑重开口，“爷如今是自由身了。”
“谁问你这个。”同心将目光扭到一边，却不自觉绷紧了下巴。
“说了你可不许笑。”周栖嘿嘿道，“一到京城我就被关起来了，大哥跟郁家商议办婚事，连日子都定了，来人量尺寸做衣裳，里里外外张灯结彩。我一看这可不成，便先装出束手无策的样子，等他们放松戒备，就趁月黑风高逃了出来。
至于这腿么，是我翻院墙的时候惊动小厮，他们大呼小叫把大哥招来了。他当场就给我两条路，要么回去成亲，要么跳下去。”
同心瞳仁一缩，周栖接着道，“爷当机立断就跳下去了。”
“你是不是傻。”同心忍不住骂他。
“不然怎的，留下成亲么。”周栖瞥她，“爷带着新媳妇回来，你怎么办。”
他这么一说，同心不禁后怕。如果刚刚推门进来的是新三奶奶郁令柔……她不敢往下想。
周栖见她脸色不好，忙宽慰道，“爷既答应了你，自然不会食言。”
同心没回过神来，“爷答应我？”
周栖也不多说，凑过去往她唇上蹭。同心没料他转得这么快，两月不见丝毫没生疏，反而脸皮更厚了似的。
她左躲右闪，周栖边亲边哼哼，“腿疼腿疼。”
两人正胶着，随兴在外面回禀，“爷，大夫来了。”
这句声音不大，传到屋内却如晴天霹雳。周栖登时松了手，同心也一连退出几步远，羞恼瞪了他一眼。
周栖弯腰撑在膝头，咬牙挨了半天。所幸随兴站在门口，看不见他此刻神情，不然只怕要吓得屁滚尿流。同心挽了挽头发低头出去，周栖随后吩咐，“请人进来。”
伤筋动骨一百天，周栖路上颠簸又加重伤势，大夫千叮咛万嘱咐要他卧床静养。
他一回家就去见过周恢正，这事瞒不住周老太太，周恢正只得亲自去禀报，被老太太骂了个狗血淋头，“我早就说这门婚事不成，你们偏不听，看把孩子折腾成什么样了！我的燕哥儿这些年受委屈啦！”
周恢正就算再有气，也不敢当着周老太太提撵周栖的事了，任由他在家里躺着。但也没过来瞧一回，图个眼不见为净。
这日，同心照例去向周老太太禀报周栖的伤势，芳细跟着她出来，走到廊下扯了扯她的袖子，“你听说没有，三爷的婚事要定了。”
同心一怔，“什么婚事？”
“我还想问你呢。”芳细看看左右无人，“都说三爷这次入京是为了表小姐。表小姐那边选秀落了空，三爷这边就退婚了。姑奶奶那天还和老太太说起，虽然没定，听起来也是有意。”
同心绞了绞手里的帕子，“没听爷说过这缘故啊。”
“表小姐好性儿，和三爷青梅竹马长大的，往后对你也能好。”芳细叹了口气，“况且有她主事，那一位就难掀什么风浪。”
同心反应了一下才知她说的是瑜娘，低头忖度也是。周栖若能娶冯流莹，往后兴许就在冯父麾下谋个差事，省了入京的麻烦。她不必担心在京中遇见旧识，算得上是两全其美的好事，还有什么不高兴的。
芳细又叮嘱了两句，她却全然没有听见，慢慢转身往回走，心里忽上忽下忽悲忽喜，在一棵梨树下怔了一会儿神，直站到风吹落花如雨，方迈步踱回房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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