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栖想抬手去触碰，手臂却重如千钧, 他明明觉得用了很大力气, 却只是动了动手指头而已。
同心见他醒了喜出望外, 放下药就跑了出去，“快把大夫叫回来。”
周栖躺在床上转动眸子，渐渐看清了这是新宅卧房。自己大难不死, 也不知昏睡了多久，神志清醒的同时痛觉也醒了, 浑身哪儿都疼, 不禁哎哟哎哟地哼哼起来。
大夫刚来过, 这会儿还没走，就被如意叫了回来。这些日子瞧周栖病情缓和, 听闻他醒转也是在意料之中。倒是同心十分欢喜, 问前问后的生怕有事。大夫既拿了周家丰厚的诊金，便进来有模有样地诊了一番脉, 还伸出两个指头晃了晃, “三爷看看这是几？”
周栖不禁横了他一眼, 一点都不想回答。可见同心在后面正关切地望着自己，只得勉强开口道，“二。”
大夫点头, 对围在榻边的同心和小李管事道, “三爷吉人自有天相, 这烧退的及时。”他夸完又问, “九十减去十七是多少？”
“六十三。”周栖脑中生锈了似的, 正在艰难地重新转动，就见大夫脸色一变，忙改口道，“七十……”
三还没说出来就牵动到伤口，剧烈咳了起来。大夫忙伸手按住他的肩头以示安慰，回头向同心解释，“三爷刚醒，还不宜多思伤神。眼下最重要的是把伤养好，旁的以后再说。奶奶还是按之前的方子给三爷服药，在下再开一副止疼的以备不时之需。”
同心点头道谢，让小李管事带大夫出去开方。她端过桌上的药碗，在床边坐下，“爷觉着怎么样？先把药喝了。”
她舀了一勺喂到周栖嘴边，周栖张口去接，还是感到有一线温热的药汁顺着嘴角流下。同心早有准备，拿帕子替他轻轻抹去，再喂的时候他就闭嘴不喝了。
“我睡了多久。”周栖问。
“有小半月了。”同心道，“也不全是昏睡，中间还发过烧，睁眼醒着一直说胡话，爷都不记得了罢。”
周栖努力回想了一下，却一点印象都没有。他不禁皱起眉头，“你……我……我病着的时候就你伺候？”
同心点头，“爷伤成这样，谁都不敢告诉老太太，就让爷回新宅养病。”
周栖要问的却不是这个，他张了张口，“你你你看了？”
“看什么？”同心对上他的目光，顿时都明白了。她脸上泛红，语气却还算镇静，“不然呢，爷还想谁伺候？”
周栖使劲闭了闭眼睛又睁开，他不敢相信这是同心能说出来的话，她才发烧傻了罢，“这算怎么回事？”他一想到自己小半月没沐浴，全身血液都沸腾起来，激得伤口阵阵抽痛。
同心低下头，生如蚊蚋，“爷说做鬼也不会放过我……这么快就反悔了不成？”
周栖浑身一震，想起先前在紫清观的种种，心里就像被钝刀割过似的，又疼又气。他想立刻抓住她的手再不分开，可还积了满腹怨气没处发泄，别扭得很，“他伤你没有。”
他问完就后悔了，恨不得将王扇千刀万剐。他不等同心回答就又开口道，“事情都过去了……你是怎么逃出来的？”
同心听他这么问，不由叹了口气，便将王扇如何让人送她走，玉公子如何营救的事说了。玉公子并没跟她细说带兵追剿王扇之事，她只是大致知道他死于乱斗。周栖听完目瞪口呆，半晌才感慨出一句，“那小子也不是全无用处。”
同心却满心想着另一桩事，可怎么也说不出口。最后还是回身拿过药，“看爷没事奴婢就放心了，也没什么可牵挂的了。”
周栖听她话里有话，当即瞪大了双眼。他不知哪来的力气，一把抓住她的手腕，“你还要走？”
同心垂眸不语。周栖一瞧愈发急了，恨得直拍床板，“爷为你连鬼门关都不知闯了几回，你的心是石头做的么？好啊你走，现在就走！”
他嘴里如此说，拉着她的手却毫不放松，越想越憋屈，“你还回来作甚，还端屎端尿的伺候爷作甚？爷的一世英名都毁了，你却说要走！”
同心原本是害羞难以启齿，想逗逗他，再顺水推舟。却没料他病中没有眼色，当真动了气。她正不知如何收场，听他这么一说又脸上火烧，坐在那直跺脚，“爷说什么呢！奴婢哪做得出来，那都是如意随兴……”
她话还没说完，周栖就蓦地掀开被子扔到一旁。他大字型地躺在床上，百无禁忌，“现在看见了罢？你可别不认账！”
同心暗恨自己昏了头。周栖昏睡时安安静静的，她竟然忘了他醒着时有多不要脸。饶是他被子下面穿着寝衣，她还是忙不迭抬手遮住眼睛，“爷快盖上，别、别着了凉。”
“凉个屁，爷现在是心凉。”周栖颓然叹气，“你就是良心被狗吃了才会这么说。”
同心一手被他抓着，一手捂着眼，腾不出手来替他盖被，只得这样僵着道，“奴婢都跟爷回家了，爷还不明白么？”
周栖眸子一转，“明白什么？”
同心手掌下面的嘴唇颤了颤，“奴婢不想走了。”
“你是怕他们追捕？那些人已经被打散，你现在走也不会有人阻拦。”
同心刷地撤开手，急忙辩解道，“奴婢什么都不怕，奴婢就是想跟爷在一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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