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能生出卫衢这样的儿子，卫总相貌不差的，即使她并不怎么注重容貌的保养，但也看得出年轻时候是个美人，然而却表情锋利，虽然并不是有意显得倨傲，但给人的观感格外不好接近，是个无情的人。
殷家父母没有说话，卫衢已经走了出来。
不管怎么说，这是母子之间的矛盾，殷家人参与越多越不合适。卫衢静静看着她，就像是看一个陌生人：“你要做什么？”
他早就已经长得比母亲高了，然而卫总现在才发现，以陌生的目光看着他，两人居然都表情冷静：“你很清楚我要做什么，何必装迟钝？这段感情不适合你，叛逆也不适合你，你是我的儿子，总有一天你会成长到不会软弱，不需要在别人身上寄托感情的地步，那时候你就知道现在你的所作所为有多幼稚了。”
卫衢冷笑一声：“然后变成像你这样的人？其实一直以来，你对我也不怎么满意吧？为什么现在不肯放手？你还年轻，再生一个，从头再来，不比总是挽救一个冥顽不灵始终不争气的儿子更有用吗？”
他虽然平时不爱说话，但刻薄起来也是很刻薄的。
卫总眼瞳猛地一缩，腮边线条隐隐鼓起，片刻后仍然以“你还不懂，这都是因为你太软弱了”的语气道：“说这种话刺激我的情绪，正好证明了你是一个不可理喻，被情绪左右的人。我对你的严格要求让你变成了现在的人，只要你继续下去，不再暗中与我对抗，你会更优秀的。”
想不到这个时候她总算是遮遮掩掩承认了卫衢还算优秀 。但这个考语卫衢也已经不需要了，心里更是没有任何波动，只是看着她摇头，心里觉得荒谬到不可置信：“你究竟还是不是一个人啊？为什么……为什么你永远都是这个样子，你都不觉得自己很可笑吗？你以为自己算是强者，其实只是闭目塞听。我再也受不了做你的儿子了，我放弃你能给我的一切，也求你放过我吧，我不需要做你这样的强者了。”
他没动，但卫总抬眼看了看沉默不语只是站在卫衢背后的两个人，那两夫妻在她眼里没有多大威胁，但很显然，对卫衢是一个心理上的支撑。见卫衢始终不肯后悔，她也不再以怀柔方式劝服，对卫衢质问的语言，她的内心没什么波动，很平静地说：“你现在有钱，当然觉得离开我也无所谓，但没钱的滋味你尝过吗？你试过一天五块伙食费，饿得胃疼的日子吗？你总觉得在我这里受了委屈，哪怕吃苦受罪也要离家出走耍脾气，但你从生下来就没有过过没钱的日子，说这话是不是太早了一点？你卡里那点存款，都不够你吃几顿饭，也根本负担不起你的生活，你自己心里没数吗？有情饮水饱这话只是骗骗傻瓜罢了。没有了我的支持，你又有什么底气？”
……说实话，她这个论调卫衢早就想到了，但语气如此平和，反而让卫衢意外，都快要受宠若惊了。曾经他百般祈求这个人对自己语气好一点，多一点耐心，拉拉他的手，或者只告诉他一切都会好的，妈妈会永远支持你，她都不肯，现在倒是摆事实讲道理很有耐心了。
为什么这一切都来的这么迟，且永远都不是滋味呢？
卫衢看着她，觉得她真的，好像永远也无法理解别人是有感情的，别人都需要感情这么简单的事。她年少时受父母苛待，最后不得不离家出走受尽苦难才能就读自己喜欢的专业，但已经失去了接纳别人感情的能力，甚至以摒弃感情为己任，连对自己的孩子，对曾经的男友，对朝夕相处帮助良多的侄女，都好像生不出感情。
她用如山工作把自己掩埋，又用洗脑把自己武装起来，觉得自己不需要爱，也不需要任何别人，卫衢也是没有办法。
她这样可以活，卫衢不行。一想到他才十八岁，以后五六十年都要这样度过，他就觉得还不如死掉，还不如变成一个机器人，至少那样不用面对如此漫长的痛苦人生。她从没想过有的人在这种荒漠一般的人生里感觉不到任何动力，也根本没有理由达成这种生活。
人总该有选择自己生活的机会吧？
“那就随便你吧。”卫衢不想继续和她说下去了。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当他意识到和母亲的每一次交流只会换来冷嘲热讽和永远不满意的更高要求，对方永远不可能给他温柔母爱，卫衢就也没有耐心和她好好交流了。有时候沟通态度或者沟通手段并不是谈话不畅的原因，没有想要交流的心，只凭一方的努力是没有结果的。
有时候这种粗暴态度更像是一种对对方的报复，并不是为了表达意见。
何况卫衢心里知道，对他的母亲而言，语言是无用的，是无力的，只有态度和事实才是真正的力量，有实际的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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