捌
夜深烟火灭，霰雪落纷纷。
雪夜里天光亮如白昼，青灰石板上积了一层薄雪，走在上头留下浅浅的脚印。
尹静提着盏灯走在前边，顺手扒开因无人拾掇而疯长到半人高的杂草。穿堂风吹来，呜呜咽咽的，乍一听像女子夜啼。天冷得很，他裸露在外的皮肤起了一层鸡皮疙瘩，只有愈加用力地握住了刀柄，汲取着那一点微薄的暖意。
自打叶高岑一家死后，这里就再无人问津了。池塘里的血迹上次叶风城叫人顺手清理了，但原本的花木还是枯死了大半，反倒是各种杂草将此处当成了的乐园，长势茂密。
角落里某种不知名的花开了，小小的花瓣反射着浅色的光，幽冷的花香浮动在鼻息间，稍稍驱散了一点他心里的阴霾。
“主人，看起来这里没人来过。”
尹静停下来等走在后头的叶风城。
再过一两个时辰就要天亮了，他想不通叶风城为什么要在寒冷的雪夜里拜访叶高岑的居所，连雪停都等不得。
半夜匆忙出门的叶风城仅仅在里衣外边披了件白狐裘，零星霰雪落在他的唇边，被呼出的热气融成水珠。他走得不快，骤然吸进冷风，捂住嘴咳了好一阵子，咳到嘴唇和面颊上都涌起了一点血色。
尹静大跨步过去，找出一只拇指大小的薄胎玉瓶，倒出里边青翠的药丸喂他吃下。
“云先生若是知道您这样，只怕是又要骂我了。”
不知那天云巍奕和他家城主说了什么，怒火冲天的模样让他险些以为事情不可回瞏。
只是他万万没想到云巍奕最后还是留下来了。
“且让老夫送你家城主最后一程。”
这云巍奕不愧是天底下有名的神医，服了他调制的药，叶风城居然一日日地好起来。尹静明知道这是该高兴的好事，可看着面前的叶风城，心里竟生出“回光返照”的荒谬念头。
好转得太快了，快得都有些可疑。
“随他去，他哪天不发脾气？”
药效上来得很快，叶风城当即就不再咳嗽，深呼吸一次继续说，“我总觉得，这里还有什么我不知道的东西。”
他们先是把卧房再检查了一遍，门外的地板砖上留着淡淡血色。时间久了，尘土味、霉味和血腥味混合在一起，门打开的一瞬间那味道迎面袭来令人作呕。
女子深闺，少不了钗环首饰等男子不宜瞻观的物什，尹静强作平静一件件翻完了，一无所获，转头便把这消息告诉叶风城。
“她应该是不知情的，唔……去书房看看。”
叶高岑死在书房，书房里应当有线索。
看桌上的茶具摆放，那日叶惟远上门拜访时叶高岑还给他备了茶，像是有事情要谈。除此之外，书房内的其他东西都保存得很好，说明到叶高岑死两人都未有剧烈地打斗过。叶风城坐在叶惟远坐过的位置上，摩挲着温润的瓷器，想着叶惟远那天是怎样杀死这满屋子的人，却又没有引起巨大骚动。
“书需要检查吗？”
“不必。”
连同那本傀儡术在内的藏书叶风城大致都看过，当中都没有什么关键的信息。
他抬手，案几上的一本书就飞来他的手中。他大致浏览了一下这本书讲的是什么，面色一凛，叫住仍警惕看向四周的尹静。
“阿静，你听过人豸吗？”
“人彘？”
尹静一时想岔。
“不，不是那种酷刑。”叶风城按住鼻梁，他底子单薄，又消耗太过，自然有些倦了，“我说的人豸，应该算邪术的一种。”
他这几年病越发地重，剑术早已荒废，转而修习术法。
在术法方面，他的天赋叶家近三代内无人可出其左右，又因为涉猎广泛，通达许多本应失传的东西，经常说出些让人听不懂的东西。
“属下不知。”
尹静是真的没听说过这些东西。
“过来看看这本书。”
他坐到叶高岑的位置上，仔细读叶风城翻到的那一页。
书上说，这“人豸”是一种用邪法制造的怪物：将活人车裂后，取一条长虫砍头；铜锅里烧符灰血水，加入人的躯干、双手和蛇尾烹煮；煮到骨肉分离后捞出骨头和人头一同按顺序摆好，洒上施术者的心尖血再念咒。施术者需得去那人头耳边唤他姓名生辰，若人头眨眼三次就算术成，术成白骨将重生，获得新躯体。
“您是说，二爷生前修炼邪术？”
“这倒不会。”
再尹静看书时，叶风城从位置上起来，敲了几下墙壁，像是发现了点不一样的东西。
“今天十几？”
“十六了。”
叶风城望着那如满地凝霜的雪光，想起什么想得出神。
雪渐渐地停了，屋里屋外都静阒无声。他蹲**，手指沿着地砖的缝隙摸索，像是在仔细感受叶高岑生前设下的禁制，和其下灵气的流动方式。
“主人？”
尹静也想要过去帮他，被他叫停在原地，只得手足无措地立在原地看他独自忙碌。
叶风城找得心烦意乱。他说不清自己为何一定要此时来这里，只是他心里有个声音，他今日必须来这里一看，否则就将错过什么。
“你也看到，叶高岑的头没了，无头尸体是没法子搜神的。为了弄清他死前到底发生了什么，我试过头七那天设法招魂，但直到香炉里的返魂香烧完，我这边都毫无动静。觉得奇怪，我给地府阴差去了信，托他帮我向判官打听叶高岑魂魄的下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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