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他摇头。
“什么？”Hansel迅速反应过来，信誓旦旦地安慰起他，“可能是他并没放在心里。”
“也许是这样吧。”他知道Hansel误会却不打算解释。
比起说个谎都要百般考量的自己，尹时京实在是太擅长伪装自己了。
那是一个再寻常不过的下午，Hansel走后，他又花了几分钟整理好衣服才从房间里出来。客厅里的尹时京只说自己刚刚到，约他一起看新上映的恐怖片——倒不是猎奇，主要是他们都对爱情喜剧不太感冒。
他心中残存的几分忧虑在一同看完James Wan的《招魂》以后也烟消云散。
没想到过去这么多年，忽然有人告诉他，尹时京是知情的——他没有和任何人说起，仅仅把这件事像秘密一样藏在心里。
怪不得那时尹时京会那般笃定他可以接受同性，不存在一丝疑虑。
——你可以和别人在一起，为什么我不可以呢？
他忽然就读懂了那时尹时京未曾开口的对白。
“我……”
倘若每个人没有那么多秘密就好了。
这样的念头倏地一闪而逝，随后他忍不住失笑。
“有哪里很好笑？”察觉到他的笑容，Hansel一头雾水。
“没有没有。”他摆手，心口微微悸动，“有些不可思议而已。”
只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秘密？
就算是最亲近的两颗心之间也定然有对方无法涉足的地方。
和Hansel分开后，萧恒没有回自己住的地方，而是掉头去了尹时京家。
车窗外景物飞逝，随着城市重新规划的进程，许多老旧楼房被拆除，在原址重建起现代化的高楼广厦，和江边租界时期遗留下来的建筑放在一起，有些格格不入。尹时京家住城区中心的花园小区，和喧闹的市中心只有一街之隔，但环境清幽，24小时不间断有保安巡逻。
某次约会后尹时京给了他自己家的钥匙，他一直都有带在身上。
不出意料的是尹时京不在家。他看了会客厅茶几上摆着的地理杂志，中途起身两次——一次是开灯，一次是去倒水吃药。因为要长途旅行，他提前了这个月的复查，开了一种新药。
冬天昼短夜长，不过半个钟头天就全黑了。
差不多八点多他听到外边的门响，放下没看完的杂志过去开门，和刚进门的尹时京对上。
“你晚上吃过饭没有？”他看尹时京脱外套，顺便问一句。
刚开完会的尹时京摇头。本来年底事情就多，他下周开始休假，一些事情就得提前处理，不巧公司里有个董事急性阑尾炎住院开刀，许多文件堆积下来，更是雪上加霜，忙得人够戗。
“叫馨竹阁送过来吧。”萧恒知道他肯定不愿意再出门，想了一下如是说。
馨竹阁是他们常去的一家淮扬菜，会员制度，不接待外客，通常不接外送的单子，但也只是对那些找不对门路的人来说——尹泽和老板是同学关系，同时也有注资，自然不成问题。
“也好。”
尹时京身上还带着外头的寒气。
“外面下雨了？”萧恒敏锐地注意到那一小片潮湿。
“小雨。”
他回来时见到烧起来的彤云，直觉要变天，没想到来得这么快。
电话打通，尹时京报了几个菜名，其余的让老板自己看时令决定。
接下来的一个多钟头里，萧恒网购了一些绘画用的工具：梁教授就说他基础够了，十二月正式开始上油画课，为此专门给他列了一张清单，让他按着上面说的去买。
买了一大堆东西，但尹琼的订婚礼物还是没有选好。他不是没想过送首饰，可秋冬新品款式没有特别出彩的，而定制首饰工期长不说，几位新锐设计师也都没有档期。
到吃饭的时间，萧恒不再想礼物的事情，过去帮忙摆盘。
坐下没一会，头顶的灯发噔噔地响了两下，伴随着刺眼的红光闪了两下就熄灭，随他们怎么按墙边的开关都不再有反应。
尹时京站起来去开另一头客厅的灯，再打电话给物业，简明扼要地说明情况。
“他们说明天会派人过来修。”电话挂了后，尹时京进储物间翻出一对显然是乔迁礼物的香薰蜡烛，“将就一下。”
一点橘色的火光缓慢摇曳，带着幽暗的花香，居然升腾起了烛光晚餐的旖旎氛围。
无论是萧恒还是尹时京都不是喜欢在餐桌上谈事情的人，一顿饭吃得很闷。中途尹时京电话响了，他出去接，回来简单地说那位手术的董事今天也没能拆线，估计要在病床上多呆一段时间，到出发以前他都没办法早点回来。
“怎么回事，手术不成功吗？”萧恒不知道中间那层微妙的关系，问得直截了当。
“说起来丢人，”尹时京呵了声，即使是讲正事的严肃口气也掩饰不住几分笑意，“卓董事中年发福又不肯减肥，医生说他脂肪层太厚，伤口愈合自然就慢。”
萧恒无言以对，答什么都像是嘲讽，干脆就不再说话。
这雨渐渐地下大了，拍打着窗户，淅淅沥沥的，听着都觉得潮湿和寒冷。
晚上萧恒在书房借尹时京的电脑回了几封邮件，上次在寇德福特遇见的法国人在摄影界名气比他想的还要大，他听萧恒说要来法国旅行，推荐了许多旅游攻略上不常见的景点，还千叮咛万嘱咐他一定要带上相机。
到睡觉的点，他闭上眼躺了会，又察觉到一旁的尹时京仍旧醒着，便在黑暗里轻声说：“白天我去见了Hansel。”
尹时京随意地嗯了一声，早有预料的样子。
“我一直都不知道，你早已知晓我和他不是普通朋友关系。”萧恒口气平淡得像在谈论天气，“到他说了我才发现，我们都不是很了解对方的样子。”
这话由他来说是很奇怪的。要说秘密，他才是秘密诸多的那个人。十多岁的尹时京会和他说自己母亲的一次又一次恋爱，说自己对那些男人的看法，而他不论是十多岁还是二十多岁，都想心里都藏满了事情，一层又一层，像秘密的年轮。
“不是什么很重要的事。”萧恒一时无法确定尹时京指的究竟是哪一件事，是Hansel还是他们当下的关系，“如果你想知道的话，不需要从别人那里听，直接来问我。”
“你会回答吗？”
“只要是你想知道的，我都会回答。”
即使是在黑暗中，他也能想象到，尹时京那温和得近乎包容的眼神，好似已窥破自己的一切不堪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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