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个人一起去张家吃饭，张思睿先带黎小满去洗手，白天曲没想到，张思睿还挺有母性光辉。
饭桌支在堂屋，几个家常菜，还有两碗前几天办流水席剩的粉蒸排骨。张梦德比曲丰酒瘾大，顿顿都要来一盅，早餐都不例外。
“天曲，来一两？”张梦德先给自己倒了一杯，拿着酒瓶问。
“我就不喝了，”白天曲很不喜欢喝白酒，“您喝开心。”
“喝喝喝喝什么喝！”张思睿牵着黎小满，吼张梦德：“早上不刚喝？不许喝！倒回去！还嫌血压不够高是吧！”
张梦德跟小孩要糖一样耍赖：“再喝一杯，就一两，一小杯。”
张思睿铁面无私：“不行，倒回去。”
张梦德看实在没有转圜的余地，只能蔫巴巴地把酒从杯子倒回酒瓶。
白天曲记得张思睿他妈在的时候也是“胭脂虎”一头，这么看来，张思睿尽得真传。
但就在张思睿端碗转身盛饭的刹那，依靠多年斗争积累的革命经验，张梦德以和他的年龄极不相符的迅雷不及掩耳之势，把刚刚杯子里故意留下的一浅口福根倒进嘴里。
黎小满一双大眼圆溜溜地盯着张梦德，在张思睿再一次转身盛饭的间隙，张梦德冲她做了个大拇指、食指扣成圈的手势，又比了个二，黎小满似是满意，低下头开始扒自己碗里的饭。
白天曲没看懂手势是什么意思，但可以猜想，这一老一小必是达成了某种不能公之于众的交易。
饭吃到一半，张梦德说：“思睿，你下午带天曲出去踏踏青，白猿山，龙王庙，要不千佛洞，天曲以前应该没去过。”
张思睿真是服了这老头子，没好气道：“玩什么玩，曲叔刚走，我们出去踏青，你觉得合适吗？”
“嗨！”张梦德一脸不以为然，“有什么不合适的，他死了我们就不吃饭了？这都自然规律，等我死的时候，你们千万别伤心，该干嘛干嘛，第二天去喊歌跳舞都成。”
“呸呸呸！”张思睿眉头皱得像座小山，“你别乌鸦嘴，快点呸呸呸！”
“呸呸呸！”张梦德极不走心地呸了三声，夹了粒油炸花生米放嘴里，嚼两下，仍不死心：“你们真不去玩玩，今天天气这么好。”
外面艳阳高照，晒得晃眼，白天曲半点没看出哪里好。
还是他亲生亲养的闺女能摸准他的脉，硬得不行来软的，解释说：“下午我要把礼簿还有帐交给天曲。”
张梦德立即正色：“对对，这是正事。”
这才消停。
吃完张思睿让白天曲睡个午觉，晚一点来找他。
白天曲回房，因为楼顶蓄了一池水，所以虽然晒，但不至于太热，没有安空调，只有一个落地风扇，咯吱咯吱摇头晃脑。
他半躺在床上，对面一整排书架，满满当当挤满书。他忽然想起，这书架以前没有，再认真一看，桌边还多了一条长几。
他走到书桌前，拉开抽屉，里边几本黑色软皮笔记本，打开第一页用钢笔写着曲丰的名字。曲丰一直有记日记的习惯，以前还一度试图逼他也照做，最后当然是以失败告终。
这里应该后来变成曲丰的书房。
白天曲没继续往后翻，合上抽屉，想这些东西怎么处理，需要烧吗？
昨天睡了那么久，他还以为自己不困，没想到倒床上没一会儿就睡着，一个多小时后，被梆梆拍门的声音惊醒。
套上裤子迷迷瞪瞪去开门，张思睿抱着几本东西站门口，还有黎小满。
白天曲这才清醒，他嫌热没穿上衣，光着上身，赶紧手忙脚乱去找不知扔到哪儿的T恤。
“没事，”张思睿牵着黎小满进屋，“想光就光着吧，这么热，”发现白天曲看向黎小满，无所谓道：“夏天厂里男人都这样，没那么多讲究。”
虽然张思睿这么说，但白天曲还是做不到在有女士的情况下打赤膊，重新翻了件衬衫穿上。
礼簿，还有几本公司账本，一股脑儿放桌上。
礼簿他随便看了几眼，然后放到一旁，他不在这里生活，这礼簿也没用，翻开下面的账本，看了两行就忍不住乐。
“怎么了？笑什么？登错了吗？”张思睿这个半路出家的会计很是惶恐。
白天曲手里的这本账簿，封面写着现金日记账，里面记的却是所有流水，上边一行付水电费，下面就变成采购高粱转账，后面的借贷也沦为摆设，只用非常原始的加减号表示。
他又翻下一本，得，就当一般笔记本在用。
“到底怎么了？”张思睿觉得自己应该不至于傻到记错吧！
张思睿大学踉跄进了所三本，毕业在省城混了几年，前年妈妈病危，她赶回家，两个月后妈妈走了，她放心不下张梦德就留在邺水镇，曲丰让她管账。
她记得自己当时紧张了好久，还试图头悬梁锥刺股去考个会计证，最后曲丰安慰她不用考，记清楚进钱出钱就行。
张思睿这辈子就跟“学习”俩字不对付，相看两生厌，曲丰这么一说，她的雄图壮志就像戳破的气球。
只能说一句，有过。
“没什么，挺好的，”白天曲扯起账簿几张纸抖了抖，“只是，小三，咱们也是生在八十年代末，长在21世纪红旗下的新青年，一定要这么原生态吗？”
白天曲这话这也不是完全出于安慰，账虽乱，但完整，每周每月还做了汇总，对于这么小的业务量，够了。
张思睿：“这可不怪我，开始我还想在网上买个小白版记账软件来着，曲叔不让，怕记上边他看不懂。”
白天曲没继续这个话题，账也翻几页就放一边，转而问他更感兴趣的事情：“昨天的冰粉，还有吗？”
“有，撑死你都够，”张思睿转过头跟趴床上的黎小满说：“小满，去嘟嘟家打三碗冰粉，说钱我微信给她。”
黎小满正玩白天曲的kindle，把套壳打开又合上，看不同的开机启动画面，听到后蹦下床，蹬着小腿往外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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东边是祠堂即庙，西边是家屋即寝，死宅生宅，连在一处。——引自钱穆《中国历代政治得失》 人在世间，爱欲之中，独生独死，独去独来。苦乐自当，无有代者。——引自《无量寿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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