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好白黎昌不知道他心里所想，也并无折磨他的意图，十几秒后，露出了一丝极淡的笑，若不是白天曲一直盯着他的脸几乎要错过，心里也不由激动起来。
看样子应该还不错。
白黎昌余光瞥到白天曲兴奋的神色，想了想，把刚喝完还剩大半的锡缸递过去，白黎昌刚对嘴喝过，若是平日白天曲绝对接受不了，但这时他好像压根就没意识到，接过来便是一大口。
酒液入喉燎起一片草原，一团火在口腔肆虐，滑过喉咙抵达胃肠，整个身体仿若被烈火点燃。手里的缸子被旁边的人抢过去继续传递，直到又再传给下一个人，一腔酒香才在白天曲喉头散开。
平心而论，未经熟成的白酒并不算好喝，辛辣刺喉，一股酒气直顶天灵盖，白天曲不惯喝这么烈的酒，眼泪都被冲出来两滴，却自有种别样的痛快。
怪不得书上说白酒“水形火性”，那一刻他才对这四个字有了深入肺腑的认识。
迟秦电话打过来时白天曲正在窖池里，他过去三十多年为数不多发生在邺水镇的时光，不论他爷爷还是爸爸，若要找他们人，只要去窖池，十之**总能发现他们的身影。白天曲以前一直不知为何，但回来这半年似乎他也在某个时刻，突然承袭到这个习惯。
值班的工人接水去了，白天曲一个人蹲在池边看顶上的窖泥，湿度适不适合，有没有混进脏东西。这些其实每天早晚白黎昌都会检查，但他偶尔也会看一看，掌心下的泥土是湿润的，还有点温热。
窖池最初选址时便远离市井，据说是怕声音吵到酒曲子，影响酒质。夏日的午后是安静的，远方不甚真切的蝉鸣，六米高处的窗头漏出来的线线碎金，勾勒出一派静谧。但白天曲却知道，在这些泥土下，在肉眼看不见的地方，正在进行着多么激烈又热闹的活动。
电话震动，白天曲把手在衣摆擦净才接起，那头的迟秦声音温和，一如往昔的熟稔。好像从很久以前，从最开始他们还不甚相熟时迟秦便这般说话了，随意又带着亲近，好像两人是经年的老友。
就好像他们并不是初相识，而是，久别重逢。
虽然无论前者还是后者，都说不上错。
迟秦说别人给他送了几条野生邺水鱼，让白天曲下午去吃晚饭。
顾名思义，邺水鱼产自邺水河，一条约莫两斤左右，虽刺稍多，但肉质紧实鲜美，饶是白天曲这么怕挑刺的人都很喜欢。只是这邺水鱼不像其他鱼一般呆头呆脑，又多活动在深水区，而因邺酒酿造取水，邺水河上禁捕捞，用炸药炸鱼之类更是想都别想，所以店里卖的基本上全是人工养殖。
即便如此白天曲一次一个人都能吃两整条，更别说野生的了，虽没尝过但听到就口水直冒，忙一迭声答应。
迟秦在那边似乎笑了下，又说：“只有三条，都不大，你可别把张思睿招来了。”
白天曲刚刚确实打算带着张思睿去蹭饭，野生邺水鱼实在不常见，迟秦又不是个小气的，但只有三条，白天曲只好歇下心思，暗自念叨张思睿没口福啊。
两人约好时间，出去时跟迎面走来的龙连胜照面，点头打招呼，龙连胜满脸谄媚的褶子，不顾白天曲拒绝，点头哈腰直到把他一路送到院子口。
龙连胜便是之前踩曲时跟白天曲搭话的那人，四十多岁的老光棍，满嘴巴荤话，白天曲很不喜欢这人，但龙连胜上甑一把好手，出的酒比别人都要多且好，他也不得不给几分面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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