浮乡
“求求你，求求你们放过他……”
他隐约听见女人正在向谁哀求着什么。
“求你们放过他……啊——！”
然而这一切没有持续太久，她的声音于一阵痛苦的嘶吼后戛然而止，随之是无数女人轻巧的嬉笑与嘲弄。
这些女人仿佛遇见了什么有趣的事情，聚在一起，喁喁哝哝地说着话，他努力想要听清，却因为离得太远只能听见窸窣的动静。
到处都是一片惨烈的红，沉冗的热浪迎面扑来，令倒在血泊中的他难以呼吸。
他大睁着眼睛，望着周在吞噬一切的大火，茫然、悲伤、绝望还有憎恨……无数种情绪涌上心头，最后化成了一个念头。
——我要死了么？
就在意识将要完全溃散之际，他听见脚步声由远至近。
有什么人来了。就像之前任何一次一样，血泊里的他只能看到染了血的鞋面，然后这个人随意地弯下腰将他拎了起来——察觉到两人身高差距的瞬间他才注意到自己变成了幼童。
被血糊住的眼睛看不太清这个人的长相，他努力睁开眼睛，却怎么都只能看见一道模糊的人影。
“还没断气啊？”
随着这个人开口说话，麻木的感官重新恢复知觉，他后知后觉地意识到自己是受了伤的。
伤口很痛，可这恰巧证明了他还活着。
“你倒是有点资质。”
痛得浑身发抖的他喘着气，视线往下挪，看到只瘦骨嶙峋的手正攥在自己的衣襟上。
“好奇这个吗？这个是……”
莲花形状的疤痕，是白玛教教众的另一种身份象征。
他没有去想自己为什么会知道这个问题的答案，他的潜意识告诉他，这个梦应该在这里终结，除了这一次。
“算了，跟你说这些有什么意思。”梦还在继续，这个看不清脸孔的人继续说道，“反正你都是要死的，就和那个女人一样。”仿佛想起什么令人厌恶的东西，他话锋一转，“那群莲奴可真是令我作呕……”
话语中的恶意明白地传达给了他。他心中涌起一股悲怆，温热的液体积蓄在眼眶中。他是在流泪吗？为了那个死去的女人流泪吗？
泪水将血痂冲开，原本模糊的视线慢慢变得清晰，他陡然意识到自己能够看见这个人的脸了。
平淡无奇的五官，哪怕再怎么仔细看都很难找到记忆点，丢入人海就再也找不到的长相，可在这之中他分明看到了一点熟悉的神情，很模糊，模糊到他都要以为这是不是自己的错觉。
“不要怪我，要怪就怪你的命不好。”这个人的神情忽然变得僵硬，仿佛被什么人从很远的地方操纵着一般，嘴巴僵硬地开，“坏事的家伙要来了。”
他注意到这个人的面貌发生了一点变化，尤其是眼睛——这个人的眼睛变成了墨一般的深黑，没有一丁点杂色。
此刻这双诡异的眼睛正注视着他，他被看得心里一惊，继而迸发出一阵前所未有过的憎恶。
·
“啊！”
薛止惊叫一声，迅速睁开眼睛，无言地盯着头顶的床幔。
周边是他从小到大看惯了的景物，他转过头，枕边人似乎没有被他的行径惊动，绵长的吐息软软地落在他的面颊上，见此他心中灼烧的愤恨与痛苦慢慢地沉淀了下来。
他又做那个梦了，在泽天君已经陨落的这个夜里，他再度梦见了曾经宛如附骨之疽一般的往事。
这不是他的记忆。他曾以为这是自己的过去，但真相是这是薛家真正的那孩子在临死前所看到的景象：父母被莲奴杀死，自己也落入到了仇敌手中，因为恨得太过深刻而残留在了骨骼和血肉中，只要遇见和白玛教有关的事物就会浮现在眼前。
随着他的神格归位，这一症状发作的次数越来越少，就在他以为这所有的往事都已过去之时他再度梦见了这件事。
在梦境的最后，他感受到了无止境的悲伤和痛苦，仿佛一种无言的呐喊和恳求，恳求神君还他们一个公道，让死去的人得到真正的安息。
“……做噩梦了吗？”
薛止只觉得屋漏偏逢连夜雨。从那一天后这个人一贯睡得很浅，近些时好了些但也没好到哪去，还是稍微有点风吹草动就容易惊醒。
比起他又梦见了什么，他更应该想想要怎么把这个人哄睡着，若是他后半夜再无法安眠，白日里又会感到困倦。
“嗯，可以这么说，白天再……”白天再细说好了。
“又是泽天君搞的鬼吗？”
薛止叹了口气，望着穆离鸦还带着几分睡意的脸庞——他的眼神很专注，中间还有几分担忧。
看起来现在不把话说清楚他是不会罢休了。薛止点头又摇头，“是，但不是你想的那样，这件事你也很熟悉。”
这段日子里他一直清除泽天君的种种流毒。泽天君本人虽被褫夺神格打入轮回，可这许多阴毒法术都是他在鼎盛时期布下，哪怕是薛止本人也要万分小心，不要一不留神就着了道。
“我就算说天亮了再说你也肯定不会愿意的。”薛止对他的性子可谓是了若指掌。
穆离鸦轻巧一笑，眼中多了几分狡黠神采，“知道的话就快些告诉我，这样还能再睡一两个时辰。”
“你真是……”
薛止认命把之前梦到的东西重复了一遍。
前面都是穆离鸦从小到大听了无数遍的东西，可即使是这样，他也没有分神，一直听到后面，他的眉头紧紧皱了起来，似乎陷入了沉思。
小主，这个章节后面还有哦^.^，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更精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