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来让我好好看看你。”
珠帘被一只毫无血色的手撩起了一点，“你也听澄草说了，我行动不便，所以请过来，我不会伤害你的。”
“去吧。”薛止在后面推了他一下，“她一定有话想和你说。”
穆离鸦由她牵着自己坐到她的身边。这时他才看清她的真容：浅紫色的繁复衣裙，长发挽成精巧的发髻，上头插满了重重繁琐银饰，不过这些都没有那半透明的坚硬肌肤和浅紫色的眼睛引人注目。比起活物，她更像是由死物化成……死物，穆离鸦忽然想起院子里那块古怪而绮丽的矿石。
“看出来了吗？”她忽然开口，“真不愧是她的子孙。不过我本来就没想过要瞒着你。”
“嗯，外边庭院里的就是您的原身，对吗？”
即使是笑起来她给人的感觉还是那样冷漠，但穆离鸦非但不感到害怕，甚至有一点亲切。
除了迟绛以外，他又见到了一位与过去的祖母有关的人。过去的祖母究竟是怎样的一个人？他知道得越多就越觉得茫然——太多了，他错过了太多的东西。
“小郎君，你可知我是如何诞生的？”见他轻轻摇头，银葵轻声道，“你祖母当年曾引来天雷，慌乱间躲在我的身下避难，害得我被天雷从正中间劈中。正是这份阴差阳错使得我有了神智。”
在素璎看来，既然她的因果因自己而起，那么她就有必要对她负起责任，她将这块初有神智的矿石带回了浮乡之中，一点点把自己知道的所有东西都教授给了她。
银葵又和他说了几件二人日常生活中的小事。在她的讲述中，他渐渐拼凑出一个未曾见过的素璎来。
“像是她会做的事情。”听到银葵说她曾为了一支发簪和人争吵到不相往来的事情，穆离鸦禁不住笑起来，“我从来不知道这些……她在我眼里一直都是温柔又不失严厉的长辈。我甚至……没能好好记住她过去的模样。”早年的惊鸿一瞥留在记忆的深处，逐渐变得模糊，直到近些时才重新变得清晰，可此时伊人已逝，再无法追寻。
连银葵与她相伴的岁月都比自己长久，他说不出是悲伤还是遗憾，银葵将他的种种反应收入眼中，“我后来重建了浮乡，每日要操心许多事，而她去了别处漂泊，有关她的事情就知道得不是很多了。我听说她嫁给了一个姓穆的铸剑师，前些时去世了，我本来想有些表示，可那个时候我们也就勉强自保，再没有别的余力。”
他们是最了解泽天君野心的一批人，外面的事情都传到了她这里，她却再不能随便离开这浮乡。
因为这浮乡的根基就是她的原身，她若是离开，只怕所有的东西都会分崩离析。
“祖母……去了很遥远的地方，和祖父一起，您大可不必担心。”
穆离鸦再度回想起夕阳下的那一幕。祖父和祖母，父亲和母亲，还有他的侍女们……所有人都来到这里同他道别，将他留在了这个尚有眷恋的人世间。
“是吗？”她的口吻还是那样淡淡的，没有太多情绪，但穆离鸦听得出来其中有一丝丝寂寞和羡慕，“她一定度过了很幸福的一生。我好想再见她一面。”
“抱歉。”
“这哪里是你的错？”银葵拍了拍他的手背，“你的祖父一定是个很好的男人吧。不然我想不出她怎么肯嫁给凡人。”
“是，祖父他是个很好的人，为人正直，才华横溢，祖母对他可说是一见倾心。”
哪怕他从未亲眼见过自己的祖父，只听过父亲和祖母的只言片语，可是想到那紧紧交握的手他心中就有了底气。有人对他做过同样的事，他知道这是两人深爱彼此的证据。
“谢谢你和愿意我说这些。”银葵朝在外边等待的薛止招手示意，“承天君，我好了。谢谢你能带他来，我已经好久没有这样和人交谈过了。我很开心，真的。”
在迟绛和素璎选择了不同道路以后，她同样做出了选择。她选择将这个名为浮乡的梦继续延续下去，哪怕当初带她走入梦境的人已经离开。
这是她们之间最后的牵绊了。
薛止进来以后，她舒展开紧皱的眉头，“您要问的东西我若是知道，一定知无不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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银葵喜欢祖母，可是自己也不知道这就是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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