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天正好是守备四队巡视。照理来说，她这个统领是应该一起去的，但是……就和她没有跟晴雪一起出发的原因一样：她现在没有那个能力。
听着金属鞋底碰撞玻璃的声音由远及近，哒，哒，哒，是她最熟悉的频率。如采没有回头：
“你怎么过来了？”
脚步声在她身后停下，随后响起的是岚相的声音。
“路上遇到孤灼。他让我告诉你，他找到你老师当年铸造断水的札记了。”
“是吗。”如采淡淡应道，“我想，修复断水的材料不好找吧？”
岚相没有回话。
昔日的利刃如今布满了裂纹，陪伴她时间最久的战友濒临崩溃。断水的毁坏，对她这个主人可说是致命性打击。
而这一切还要从那次剿灭瞬魍的事情说起。
如采的妖力之所以会发生那么大的变化，其实就和成年猎仪时一样，她又用了心魔的魔气——这回只借了一点点。些微魔气掺在庞大的妖力中，如同一星火花落入热油，整个灵力的性质发生了改变。
仿佛被点燃引线的炸弹，强大，暴虐，带着十足的破坏力。
她曾说过不会再用心魔的力量，但这次沸腾的、炸裂的，始终是自己的妖力。力量如臂使指，不存在暴走的问题。因为使用的魔气只有少许，辟邪不会察觉她身上的魔气，心魔也不能借此操控她，也不存在后顾之忧。
在这种情况下，斩杀大魔如切菜一般轻松，似乎没有理由不这么做。
如采发自内心这么想。
——直到断水在后来的战斗中发出悲鸣。
没有辟邪使用过魔族的力量，自然也就没有妖知道像如采这么做会有什么后果。发现自己的力量将剑从内里破坏的时候已经迟了。裂纹从剑心延伸到表面，只要施加一点点外力，或是输入一点点妖力，都足以将这柄雾刃魔都不能有所磨损的利剑彻底毁坏。
断水当初的设计就不是为了承担这种激荡的力量。风敏再怎么深谋远虑，考虑到她的妖力未来会增长到什么地步，也不可能料到她会将妖力魔气一起使用。
所以……就变成了现在这个样子。
本就让她颇感明珠蒙尘的利器只能继续安放在剑鞘之内。而腰间佩剑的她在战斗中能用的，也只有藏在裙底的匕首。
一个人坐在瞭望台的时候，如采总会不自觉地放空大脑。
无争破碎的时候，王北洛还有更强的太岁可以使用。她却除了断水什么也没有。但她不觉得会有另一把剑更适合自己。
断水本就是风敏为她量身打造的武器，除了不是出自古人、没有半分传奇色彩，它没有任何可以挑剔的地方。比起出自冶炼所的刀枪不知厉害多少倍，想当年还折断过羽林的重剑。孤灼自然想修复这柄老师的佳作，而她……
罢了。摇了摇头，如采心想：本就不该使用魔气的。
等剑修好了，这一回，她是真的不会再用魔气了。
她发誓。
见如采迟迟不说话，岚相忍不住开口：“修复断水之事有孤灼看着，我也托了人帮忙。那些材料又不是找不到，你大可不必如此着急。”
如采眨了眨眼：她着急了吗？
……或许是吧。如采想：她也确实应该着急。
她已经知道未来会发生什么了。可只要风晴雪一日未归，那些辟邪就还是盲目乐观，不加思考地听从王的指令。他们什么也不会做，她却什么也做不了。只要她的剑一日没有修复，她就跟废辟邪没有差别，连巡视光明野都不行。
自从人族给天鹿城带来了剑与剑术，辟邪战斗的方式发生了很大的改变。如今的辟邪习惯了以人形持械作战，极少变回原型；而她对武器的依赖更甚于其他辟邪。
这回不是因为变不回原型。自从学会两种形态的转化，如采模模糊糊找到一些感觉，假以时日，或许能领悟焰解一技。但是现在……刚刚学会走路，如采不觉得自己能以兽型战斗。
所以她当然要着急。修复的材料不知何时才能找到，以孤灼的技艺不知能把断水修复成什么样，可——
着急没有用。
着急不可能有用。
甚至于如采后来都觉得：现状之所以如此糟糕，说来说去，还是因为她急功近利，被心魔给出的一点好处蛊惑。
着急……不会有好结果。
如果不是她借用了心魔的力量，断水不可能——
可是在用着我的魔气，斩杀那些大魔的时候，你可不是那么想的。
与她同声不同调的话语忽然插入思绪，如采不由心尖一颤。这还是她第一次清醒的时候“听”见心魔说话。
不对——这不是第一次了！如采忽然想起：那次在光明野的时候也是这样！！
……住口。她忍不住在心里说：闭上你的嘴。
心魔却不以为然地继续。
我说错了吗？难道你不是很享受那种感觉？如采，难道你不享受那种得心顺手、畅快不已的绝~妙~感~受？
……
你应该也感觉到了吧？就像很久以前的你一样，就像还是一个烈山部人的你一样。那样精细地操纵魔气，明明不是自己的力量，却没有一个辟邪发现你的动作。
如采，没有人能比你与魔气更加契合。
就像那个……
成、功、报、复了大祭司的你一样。
“喂，你发什么呆？”
岚相猛然拉近的不悦声音把她拽回了现实。如采眨了眨眼，这才发现对方坐到了她的身边，微热的气息扑面而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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