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哥为什么这个时候来？”我问老陈，“我以为他晚上才有空。”
老陈说，听说是辽国的使臣到了，王爷晚上怕是走不开，趁这会有空赶紧来瞧瞧你。
“辽国使臣？不一向是太子那边安排的？”
老陈面色尴尬，干笑了两声，这种话他当然接不了，只好生硬转了个话题，问我：“今天怎么想起来去后园？去看唐公子？”
“躺的久了随便转转，倒是远远见他在河里钓鱼……对了，你知不知道他每天钓了我园子里的鱼卖到外面？”
老陈只愣了一瞬，马上说：“这唐公子肯定做不出这种事，必是他身边的小厮撺掇的。”他呵呵笑了两声，像是怕我为难唐永卿，又说，“不过这次也多亏了他在，你怕是还不知道，你脖子上的伤口便是他缝的。”
我还真不知道。
“不是说宫里的医官……”
老陈叹了口气，摇头道：“那宫里的医官平日里才医几个病人？还大多是些头疼脑热的症状，要论起这伤口缝合还是唐公子有经验些，他之前在安济坊当值，大小伤都是见惯了的……就像你那日，虽说未伤及要害，但是一身的血也够吓人了，宫里医官又束手束脚，要不是唐公子接手哪有这么顺利。”
他朝我脖子上看了一眼，想让我安心似的，“我一直盯着呢，伤口缝得挺好，想来以后最多有道印子，不会留疤的。”
我说，有疤也没什么，男人嘛，不用那么讲究。
老陈在我手上打了一下，“又说什么胡话！一会见了你哥，可不敢这么乱说了。”走两步又叮嘱我：“汝一的事也别提，记得了？”
“知道了。”我有点不耐烦他这么婆婆妈妈，“我哥一直看秋月不顺眼，我何苦这个时候触他霉头。”
我哥和我爹还不一样。我爹爱才，章汝一在他那里多少还有点印象分，我哥可就没这么多顾忌了，说到这里我才想起来，问老陈：“章汝一还没来吗？”
老陈无奈道，这才什么时辰，他还没出宫呢。
我说，那你也得再给他那边府里拨两个人过去，咱们都走了，就留一个厨娘在也不行，总得有人给他洗衣服收拾屋子，哪怕是多个人陪他说说话呢？
老陈说，我的小祖宗，他那么大一个人了，没你也能过得好好的，你多操心操心自己吧。
我听到这里，陡然觉得不对，脚下一顿，满脸狐疑地看向老陈，“你说他没我……”老陈脸色马上就变了，赶紧说：“不对不对，是老奴说错话了，他没你活不了，行不行？求求你赶紧走吧，再拖下去平王真的要发火了。”
老陈再三保证他马上就拨人到章汝一那边，我才跟着他磨磨蹭蹭回到前院。就像他说的那样，我哥果然已经等的不耐烦，一张嘴就收拾我：“既然还伤着，不好好躺着养病，满院子乱跑什么！”骂完我又骂老陈，老陈倒是识相，直接往地上一跪，头都没有抬起来过。
我坐在那里喝了两口茶，等他气出的差不多了，才说：“皇兄你也喝点水，别累着。”
我哥从鼻子里哼了一声，重重坐下，端起茶盏才说：“我累着什么，左不过是太子也病了，替他跑腿罢了。”说罢看了我一眼。
我明白他的意思，孟希哲他爹怕是已经有了动作，太子想明哲保身，这个时候要想少抛头露面趟浑水，装病是最稳妥的。于是冲他笑了笑，说：“那你也不要太辛苦了，总归还有那些老臣在。”
这招屡试不爽，我哥果然脸色缓和了些，说：“都是为了朝廷，哪有什么辛苦。”抬手挥了挥，他带来的人和老陈都退了出去，他才又说：“今日进宫，父皇又问了你的事，听开封府说那伙贼人都抓住了，他这才安下些心。”
我说：“是弟弟的错，若不是我想去向房大人请教，也不会遇到这伙人，倒让父皇和皇兄跟着担惊受怕。”
“罢了，”我哥说，“这话我也回过父皇，虽说也不能全怪你，只是你不带护卫未免太过托大，如今这东京城可不像原来那么安宁了……”他声音压低了点，凑近对我说：“北面如今不太平，不少流民都到了京城，劫持你那伙匪徒也是从北面来的，所以父皇不准你近日出门，也是为你好。”
“北面？”我问他：“金国还是辽国？”
他似是不愿和我多讲，含糊的嗯了一声，我想起老陈说辽国的使臣到了，前几日西夏派来和谈的使臣也在京中，北面难道真的出了事？
我哥起身道：“这几个月不用出门，该读的书也不能荒废了，你若是真对那些东西感兴趣，改天叫房敬到府里来一趟，只是要小心些，别被什么人拿到把柄。”
见他像是要走的意思，一边感慨孟希哲果然白担心了，我哥压根也没想起来他，一边忙说我明白的，抓紧时间提了一句府兵的事，谁知刚开口就被他驳回了。
“府兵现在也撤不得，我之前一直没有告诉你，去年刘混康曾为你卜过一卦，总归是个不太好的意思，果然你刚过完年就大病一场，这次又这么凶险，还好我将唐永卿放在你府里，不管怎样你熬过这个年，我才能放心。”
我真不知道这背后还有这样的原由，也不清楚是不是我哥故意把刘道长搬出来吓唬我的。原以为他们都是说说而已，关几天就放我出去了，一想到要在这府里结结实实的待上三个月，就觉得前路灰暗人生无望，气的我直犯困。
躺下之后小珠进来陪我说了会话，说今天成安已经能下地了，就是走不多远，不过人年轻又底子不错，估计要不了多久就又能活蹦乱跳了；又说刚才她在厨房煎药，看见后园的小厮送了好几尾鲜鱼，说是从园子里钓的，晚上给王爷炖汤。
“我想着那鱼都是王爷养的，平日里也不让人钓，但看那小厮也是来府里没多久，估计不知道规矩，再说他也是一片好心，总不能为了这件事再挨板子，就没告诉旁人，只偷偷和那小厮说，以后千万别再钓鱼了……”小珠看看我，把搅凉的药碗端过来，说：“这件事情就算了吧，好不好。”
我乐了，问她：“那小厮听你说鱼是我养的，他怎么说？”
小珠也笑了，摇头道：“还能怎么说，吓坏了呗，连声说他下次再也不敢捞鱼了。”
我点了点头，端过药碗一口灌了下去，那药里加了安眠的成分，我一觉睡醒时又是夜里了。
章汝一还是没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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