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日就是比其它的日子更加繁忙。下午两点多，他回科室吃过崔医生给他买的午饭休息一下又继续回这边忙碌——下午都是相对简单的小手术，没有上午那么耗费心神。
就这样江愁晚上还是堪堪擦着约定的时间走出医院的大门。
离八点半还有三分钟，马路对面的百货商场在搞元宵活动，露天舞台上灯光闪烁，音乐震耳欲聋，哪怕是这头的江愁都能感受到那份欢欣。
他拿着手机站在寒风中，通话界面上显示的郝然是备注为卓霜的号码。
十秒、二十秒、电话没人接听，他的心一点点吊起来，就在将要放弃的时刻，他忽然看到有人快步朝自己走来。
是卓霜，一个不再完美无缺得像从画报中走出来、神情中带着几分热切的卓霜。
曾经燃着无止境怨愤、荒芜空荡的地方慢慢长出了新的枝丫，这一刻开始他听得到外界传来的声音了。
卓霜好像在说些什么，但是周围这么多车，又逆着风，太吵了，他听不清楚，可能是叫他的名字，也可能是说别的，比如太晚了你吃饭没这种没什么意思的寒暄。
他不知道，他只知道自己高悬着的心忽的放了下来，一种安定又踏实的情绪不断滋生，很快就把心房填得鼓鼓囊囊的，让他不再恐慌彷徨。
·
因为怕被交警贴条，卓霜的车停在商场的地下停车场，走到半路江愁就认出来卓霜要带他去的不是别的什么地方，就是前几天崔医生说过的南城庙。
南城庙坐落于江边，举办灯会的习俗要追溯到三百多年前，每年除夕到十五寺里会把许多平日见不到的新奇花灯拿出来展示。花灯从这头放到那头，河岸沿途火树银花的一大片，头尾两天还有焰火表演，已经连续十几年蝉联本地人最喜欢的春节景点。
“票是姚叙那混蛋给我的，一个人的话我对这些都没什么兴趣，但是我想跟你一起看。”
周末加上新年最后的尾巴，老远就能看到南城庙这边人山人海，到处都是来看灯的人。
卓霜找好位置停车，牵着江愁向灯光最亮的地方走去，身边除了卖元宵酒酿的推车还有不少兜售灯笼、荧光棒和头箍赚外快的年轻人。
树上缀满彩灯，天空亮如白昼，而在无数花灯中最显眼就数那条盘在柱子上金龙，脑袋抻着，圆溜溜的眼睛威严凛然地回望每一个人。
牵着小孩的年轻夫妻，嘻嘻哈哈的女大学生，还有旁若无人的情侣……各种各样的人从他们身边走过，脸上洋溢着欢快的喜气。往年江愁遇到这幅光景定然会想自己是否太过格格不入，然而今年有了不一样的地方，那就是他发现他可以融入这些人里面了——只要在卓霜身边的话。
“除夕那天姚叙拉我来敲头钟烧头香，我想如果你在的话……”卓霜面上笑容淡去，“算了。”
除夕那会的他们正困在老死不相往来的怪圈里，左支右绌逃脱不得，哪怕现在想来他们在意的事情其实是这样的微不足道，但对于当时的他们来说已足够形成无法逾越的鸿沟。
“只是上香的话现在就可以去，我和你一起。”江愁低声说，“除夕那天我要值班，一整晚都有病人，来不了的。”
他的语气很平静，仿佛当时横亘阻隔在他们之间的真的就是这么轻松的事情一样。
卓霜扣着他的手骤然收紧了，“你说得没错，确实是什么时候都可以。”
现在还在正月里，一切都不算太迟。
南城庙的头香头钟据说是很灵，大老板求财源广进、父母家长求子女成才、无牵挂者求安稳顺遂……年年来参拜的人这么多，多亏有武警官兵在现场帮忙疏通，不然觐香祈福的喜事随时可能变成踩踏的血光之灾。
这么多年过去，江愁始终不喜欢人多的地方，但是有卓霜护着他为他开路他就觉得周围其他的人都变成了空气。
最热闹的除夕已然过去，这会游客多数集中在外面的桥上路上，寺里人反而不多，来往见得最多的是身着珠灰袈裟的僧人。
从各个角落钻出来的诵经声绵延不止，正殿远离喧嚣尘世，颇有闹中取静的雅意。
兴许是节日的缘故，入夜后的佛堂仍旧灯火通明，香炉中薄薄的青烟缭绕氤氲，莲座上供奉佛像宝相庄严，眼神默然慈悲。
“不是说要上香吗？”江愁试着把手抽出来，试了两次都没有成功，很奇怪地问身边人要如何一只手上香。
“忘了。”卓霜把提前买好的檀香递给江愁，“你想许什么愿？”
“我想……”江愁说了一半又改口，“说出来就不灵了。”
卓霜拿着另一束香烛，趁江愁闭眼祈愿的功夫极其大不敬地仰起头和上方的那尊佛像对视。
他并非偏信神佛，从头至尾他只是想要一个见证，这个见证可以是眼前铜塑佛身也可以是这世上的任何一件死物。
哪怕肉体腐朽灵魂消散，总归有这样一双眼睛见证过他们曾一同来过，仅此而已。
在江愁察觉到不对以前，他一步上前与他一同将手中香烛插在炉中。
“请保佑我们。”
了却了一桩心愿的他们原路返回，回他们本该在的滚滚红尘之中。
路上卓霜摸到江愁放在口袋里的手指冰凉，硬是拐了个弯把他拉到了外边的奶茶店。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