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光顾长愿心神不灵,镇上的人更是神经兮兮。翌日,顾长愿和边庭又到镇上,高瞻顾忌着前一日起了冲突,特意从哨所提了两壶花生油送去,哪知这番讨好也没换来好脸色,人们拿了油就让他‘滚远点儿’,高瞻暗骂“好心没好报”,倒也不愿惹事,拉着顾长愿进了婳娘家。
这次来是为了给婳娘和岐羽抽血,婳娘还是那副慈眉善目模样,顾长愿让她坐她就坐,让她伸手她就伸手,比恶语相向的岛民好多了,高瞻看在眼里,心想幸好岛上还有个明白人。
婳娘年迈,血管太硬,岐羽又瘦得摸不着筋脉,顾长愿折腾了一阵子才弄完,起身看见石床上的“岐舟”,芭蕉叶上多了几团油墨,细看是一些奇形怪状的图案,山、海浪、太阳和细长的牛角。
越发像个祭品了。
顾长愿:“什么时候火祭?”
“快了。”
“日子也是山神定的?”
婳娘眉头微皱,顾长愿心一沉,这话问得刻薄,但问都问了,还是想听个答案。
婳娘颤巍巍地站起,她刚被抽了血,脸如白纸。
“按理说,火祭是岛上的大事,从来没有外人参加,医生若是感兴趣便来看吧,只希望医生不要再和镇上的人起冲突,他们性子莽撞,这些天又久不见天晴,难免担惊受怕,害怕往后没了安稳日子,脾气越发燥了些。”
这话不像是在回答,反倒像在自说自话。顾长愿不禁想起凤柔:“岐舟的病,瞒得住吗?”
婳娘眼中闪过一丝凝重。
“纸包不住火。”顾长愿又说。
“纸烧没了还有水,水浇不灭还有土,土埋不住还有墙,总能挡住的。”婳娘慢悠悠走到里屋唯一一扇窗户前,卷起布帘让雨水飘进来,看着窗外来去的人群,“你看看他们,过得多简单,有吃的便安心,有地方睡便安稳,只要火祭之后雨过天晴,我们就会重新修房子、养牛羊、种玉米、成家生子、生生不息……”
婳娘声音极轻,既像叹息,又像在祈祷,顾长愿看着她的背影,不由得有些触动,暴雨过后,镇上的吃穿用度全靠婳娘撑着,也因为这样,顾长愿每次被婳娘那些神神道道气得一肚子火,又忍不住念及她风烛残年,一心守着镇上,连他自己都说不清,是厌恶还是敬重多一些。
抽完血,三人在门口撞见凤柔。
凤柔端着碗,不知道站了多久,碗里都没了热气,见顾长愿出来,慌乱地扒着脸上的发丝:“我来给婳娘送饭。”
顾长愿侧身让开,凤柔却像毫无知觉,还是呆呆地站着,顾长愿‘嗯?’了声,她才匆匆跑进屋,顾长愿看着门口杂乱的足印,更加不安了。
当夜,顾长愿翻来覆去睡不着,他有种预感,号角声会在夜里响起,按孙福运说的,第二声号角响在祭品准备好之后,白天见岐舟身上多了古怪的图案,祭品应该快完成了?
他等了又等,眼看过了凌晨,岛屿依旧像沉睡了一般,没有动静,顾长愿困得眼皮打架,恍惚中隐约梦见自己被困在漆黑的屋子里,黑暗像塌方一样压下来,他到处逃,可怎么都逃不出去,周围的空气仿佛被黑暗带走了,令他呼吸困难、手脚无力……
濒死前,画面突然亮了,所见之处是苍莽的巨树和蜿蜒的藤蔓,岐舟捏着弹弓在雨林里奔跑。
岐舟?!
他大喊着追上去,岐舟却好像没听见,一直朝前跑,细看岐舟在追一只双目通红、长满红疮的小猴子,小猴子流着脓水和涎水,一路吱吱地叫,岐舟紧紧跟在后面,一猴一人跑过他们曾跌落的谷底,顺着小道爬上山,跑进山洞,山洞阴风阵阵,张着血盆大口,岐舟追红了眼,丝毫不觉得危险,顾长愿急得火燎,拼命追,忽地脚下一空,从山上滚了下去!
他直直地坠下,眼睁睁地看着岐舟的身影一点点消失,顾长愿几乎崩溃,大喊:“岐舟!!别去!!”
回声阵阵风阴阴,鸟雀被惊飞,林叶唰唰齐响。
岐舟似乎听见了,站在原地,像是在寻找声音的来处,他慢慢回头……
顾长愿喜出望外,正要爬起来,却见回头后露出岐羽的脸。
尖下巴、大眼睛,真的是岐羽。
再看,洞口哪有岐舟?
分明是岐羽站在那里!
“岐羽!!”
顾长愿猛地坐起,只觉得身上凉飕飕的,竟惊出了一身冷汗,他喘着粗气,头晕晕沉沉,分不清自己是在哨所还是在雨林里被人救了起来。迷蒙间,眼前闪过一道亮光,细如剑刃,晃得他睁不开眼。
“做噩梦了?”
熟悉的声音把他从恍惚中唤醒。
顾长愿无意识地应了一声,边庭递来毛巾,他擦了擦,才清醒过来。
原来他在隔离室里睡着了,边庭站在他身边,亮光是窗外传来的。
顾长愿走下床,声音沙哑:“刚刚是闪电?”
“嗯,夜里闪了好几次了。”
怎么会忽然闪电?
正想着,天空扯了一道惊雷,接着又是轰隆两声,整座岛都震颤了,树林沙沙,鸟兽呜咽。顾长愿走到窗边,又见一道闪电刺破黑云,暴雨瞬间泼下来,铺天盖地,顷刻之间,飞沙走石,窗户哐当哐当摇晃,玻璃快要被震碎,哨所的灯一瞬间全亮了,脚步声、哨声、喊声此起彼伏,没过多久,院场上已经整整齐齐列了好几队,个个扛锹扛袋,又要到镇上抢险。
本小章还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后面精彩内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