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侯爷，楚大哥！”
兴冲冲跑进来的秀桃欢天喜地的嚷着，却是一眼瞧见玉龙赵羽二人正坐在软塌上下棋。
司马玉龙刚落下一子，赵羽便是一眼望了过来，正巧将人唇畔这点点未及掩起的狡黠笑意尽收眼底，一愣，只当自己又哪处出了纰漏，无奈的摇头轻笑：
“臣……本爵又要输了。”
听人从善如流的改口，玉龙露出点忍俊不禁的笑容来，以余光点了点立在下首不敢出声的秀桃，眉梢微挑，满目笑意，分明敦促他开口。
赵羽无奈的看人片刻方才挪了目光去看秀桃，略有几分窘迫的开口道：
“说吧秀桃姑娘，什么事？”
但凡两人在一起，便习惯的安静沉默由玉龙发话，此遭着实是自家公子玩心大起。
当日亮明身份，封郭展鹏为散男爵后。
自公堂入后衙时，尤捕头一个“请”字，他自是等公子先走，自家公子却是笑的孩子气，拢了扇一拱手：
“在下一介草民，怎敢先行？侯爷请。”
这三日便日日如此，一身矜贵的装着自己的随从，也不顾尤捕头等人一脑门子的疑惑和那越发诡异的目光，只顾狭促的瞧着自己偷笑。
无奈，无法，只能紧着自家公子高兴，我唤你公子，你叫我侯爷。
“是郭大人醒了，五味哥陪珊珊出门了，侯爷要去看看吗。”
因着那一镖击落利刃，那刀口虽深却是未伤要害，只是心力交瘁，摧心裂肝伤及肺腑，迟迟昏迷着不愿醒来。
这一昏便是三日。
这几日郭家，衙内皆是一片混乱，秀桃心疼郭县令家中不幸举目无亲，故而日日照拂在侧，如今郭县令醒了，自是喜上眉梢。
莞尔一笑里，玉龙眼瞧着自家小羽又是习惯性的递了目光过来，暗含请示，当即不置可否，含笑递回，赵羽了悟，低了头脸上有点泛红，不自在的轻咳一声：
“那，我去看看，公子稍等片刻，回来再下。”
“是，恭送侯爷。”
嘴上说着恭送，却支了额角安安稳稳的坐在软塌上，眼睁睁看着下榻的人被自己一声恭送说的差点撞翻了旁边的烛台，忍笑的肩膀都在颤动。
无奈回首，赵羽触上人满是戏谑笑意的眼眸，静静看了片刻，除了看的心里也跟着欢喜起来，竟也拿人没任何法子。
秀桃看这你来我往的，倒是没忍住一口挑明了问：
“侯爷，这几日听尤大哥他们议论，说楚大哥是国主……到底是不是呀？”
“不是。”
就这么当着旁人的面，哪敢拆自家公子的台，赵羽只得一口回绝，秀桃却更是迷惑：
“如果不是的话，国主不知道这事？这圣旨？我听尤大哥说，假传圣旨可是要砍头的。”
“这……不会。”
分明是心照不宣的事，大家都是官场中人谁也不会问，只是秀桃不是，想也不想便问了，可这叫他如何作答？尤其身后目光灼灼……足足顿了半晌，赵羽才硬着头皮道：
“没事，是国主特许的……”
看秀桃震惊的睁大了眼眸，赵羽只想找个地方把自己给埋了，公子爱玩，这恃宠而骄的侯爷，就只得假传圣旨了……
自幼长在乡下，连县老爷都没见过几回，秀桃虽知“侯爷”“国主”都是了不得的人物，但倒也对身份没有什么概念，加之相识在先，倒也并不畏惧。
只觉得赵大哥人好又厉害，还能得“国主”特许，一时满脸的赞叹。
“真的？那岂不是什么圣旨都可以传了？哇……侯爷你好厉害呀。”
“嗯……不过此事乃是绝密，不可对外人提起，知道么？”
两句话把秀桃唬的如小鸡啄米一般的连连点头，赵羽注意到小姑娘眼中的崇敬，不禁头痛不已，看了眼已经憋笑憋的面若桃花的公子，满心尽是无奈与宠溺。
这厢玉龙忍笑不语，将人的神色尽收眼底，等自家手足无措的小羽走出了门方才扑哧一声笑出了声。
朗月清风的笑声悠扬入耳，经久不绝，赵羽虽不知到底为何会惹得公子如此开怀，却也是跟着弯了唇角。
“赵兄……”
形容枯槁，鬓发凌乱的年轻人，神色黯淡的歪在床上，眼眸中也是一片死寂，吐出两字后便是怔怔痴傻一般。
心中一叹，也不跟一个病人计较，赵羽上前给人把脉，五味这病治的还不错，除了仍显虚弱倒是已无大碍，翻看了下颈上的刀伤，已经渐渐开始收口了。
身上的病，药石可医，这心里的病，又该如何医得？
心中的确不忍，但对外人的确是不善于言辞安抚，赵羽一时也是想不出该说些什么，在秀桃搬来的凳上一坐，便是默默无言。
“多谢赵兄连日照拂了。”
不知何时秀桃退了出去，静坐许久，竟还是郭展鹏先开了口，闻言赵羽有些尴尬：
“不敢居功，只是施针而已，是五味开方调养，秀桃姑娘日日在侧照拂。”
一时静默下来，赵羽心下迟疑了下是否告辞，只是觉得人尚有话说，又坐了片刻方才听郭展鹏干涩道：
“那日有人为我算命，说我寿止公堂，又或是受旨公堂，当时不解其意，此时才知……其实你不必救我的。”
苦涩至极，竟轻轻笑出了声，笑声嘶哑干涩，听不出丝毫喜悦。
“算命之言，安可轻信？不如信这天理昭昭，岂容好人如此惨死？”
“好人……我算什么好人……”
蹙眉坐了片刻，设身处地想想，的确也能体味其中悲苦，思忖许久方才勉强出言安抚道：
“你便当你寿止公堂罢了，当郭展鹏已死。”
“前尘已断，过往如烟，都随那一死抹杀，既是本爵救你，日后就好生报效朝廷罢。”
已是尽量温和，细细想来却仍是没说出什么好听的来，赵羽心中无奈，面上仍是一派镇定，郭展鹏却是猛地红了眼眶，喃喃道：
“能……断吗？”
人遇到太难以承受的事的时候，总会下意识的渴望逃避。
自嘲的轻笑一声，大概也唯有如此，才能……
遂也不再想那些乱七八糟的，肯定的应了一声，听见外头有人通传呼唤，左右也很难说出什么劝慰，也不再逗留，起身道：
“案子已移交审理，务须你再为难，总该惜命……对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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