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现在依然清晰地记得,见到她那天,是个大雨瓢泼的长夜。
雨声急促,他窝在公寓里打了四天游戏,结果一路飘红连跪几十把,从青铜掉到无段可掉,有个倒霉孩子连着排到他三四次,气急败坏地打字怒喷——
那简直是他这辈子除了他死了爹妈成了孤儿之外最倒霉的一个月。
先是因帮那个十岁的孕妇报警抓了她那禽兽不如的表哥,家属每天去大闹医院,医院不得已将他辞退,到家后又被告知房东的孩子出国留学急用钱要卖房,让他五天之内从公寓搬出去。
一夕之间,丢了工作没了住处,回家路上还被那群丧心病狂的病人家属叫来的小混混一顿好打。
他好惨一男的。
就当他在家打了四天游戏吃了四天外卖,头没梳脸没洗躺在床上自暴自弃的时候,“哐当”一声,门开了。
房外雨声太急,他那时只当风把门吹坏了,下意识的反应不是去关门也不去探查有没有人进来,而是掰着手计算他账户里剩下那点微薄的工资够不够再赔房东一扇门的。
直到听到细微的水声,他才从躺尸状态中睁开眼——
他眼前正倒站着个带黑色口罩的女人,着深色帽衫,似乎被雨淋得湿透,衣角滴滴答答地往下滴着水,在劣质的青色地板上积成一小滩水洼。
他当时愣了愣,对上一双正俯视着他的细长的眼,从自下而上的角度,可以轻易看见她眼底的血丝,似乎刚刚哭过。
鬼使神差,他问:“你……你还好吗?”
得益于严重的夜盲症,即使半夜三更他也总开着灯,以致能清晰地看到有雨水顺着她的眉骨淌进眼中,汇聚在眼底,盈盈晃动一瞬,随即泛起泠泠的光。
“跟我走,你爷爷要我照顾你。”
她的声音却不像她的眼睛,更偏中性,低哑中似有刀锋。
她的语气是强硬的,咄咄逼人的,即使浑身湿透也不见狼狈,甚至直接无视了他的问题。
可他知道,她一点都不好。
夜晚下着冰冷的雨。
她在哭。
连带着他也跟着难过起来。
他这人心软,见不得女孩子在他面前难过,被那双波光郁郁的眼睛看着,几乎手足无措,最后一个激灵从床上爬起来,边往她身前凑了凑,想碰她又不敢,只得嚅嗫道:“你……你别哭……我跟你走。”
他的神色太小心又太认真。
简下意识抬手抚上眼尾。
指尖是湿润的,她没哭。
她指尖一滑一勾,就势扯下口罩,露出张鲜妍面孔,神色冷淡语气生硬:“你看错了,我没哭。”
她的皮肤是健康的小麦色,紧身长裤勾勒出利落的身形,头发梳成高高的脏辫马尾,又美又飒。
他穿着机器猫的卡通睡衣,一个大男人小心翼翼地在她面前缩成一团,愣愣看着她,又傻又呆。
“你是打算尝尝掌心开花是什么滋味吗?”
这一年来她的声音愈发沙哑,用香烟和威士忌可劲儿糟蹋自己,说什么都不听劝。
“明天还有正事,现在,睡觉。”
约翰讪讪地收回握在枪管上的手,他本来想向再问一声是不是让他睡在这里,又怕简嫌他聒噪,只好犹犹豫豫地摸索着起身向外走。
“你干什么?”
本已躺在床上打算睡觉的简猛地起身,声音中有怒意暗藏。
“回……回去啊……”
“……”
榆木脑袋!
“给你三秒时间躺回床上,再出声,你也不用见明天的太阳了。”
他呆了呆,虽然这是双人间,但……
他和简并不是什么顶尖的杀手,也没有黑桃那种一旦出行就让整个小队一齐住进五星级酒店的财力,外出接单子向来能省则省,平日里做的最奢侈的事不过是订个大床房或者一个人住双人间。
她似乎不喜欢压抑逼狭的空间,坐电梯也会不舒服。
她更不喜欢和人同睡一间。
“三、二……”
看他满脸犹疑站着不动,简开始倒数。
约翰挥着手臂磕磕绊绊地往回走,眼看着便朝简身下这张床就扑过来了!
简本想踹他,不知怎么又收了脚,她悄无声息地翻身下了床,坐到另一张床边,看着他刺溜一下子躺平在床上,麻利地卷上被子,裹成一个发胖的蚕蛹。
这人睡觉总喜欢把自己捂得严严实实的,不像她,为了及时应对突发情况,永远不盖被子穿衣睡。
简看他躺在自己刚刚躺过的床上,她似乎不该这么做,也许床上还有她的体温——
不,他是个傻的。
他只知道听话。
简侧过身背对着他,唇角微翘。
作为一个男性,在简的圈子里,他这种打枪脱靶,打架挨揍,业务能力为零,浑身上下全是破绽的废柴,处在生物链的最底端,拉出去就是被女人欺被男人骑的玩意儿,要说他身上真有什么优点,大概就是逆来顺受。
无论提出什么要求,他从不会拒绝。
就如遇见他的第一天,床下地板上全是没扔的外卖和垃圾,他躺在垃圾堆上挺尸,两句话都没说,居然就那么决定跟她走了。
虽然他之后又絮絮叨叨问了一大堆什么“工资、福利、五险一金”,把她吵得烦不胜烦,直接给他肩膀来了一枪算作了事,但他的干脆依然让她觉得匪夷所思。
她让他学射击,学格斗,即使天赋感人,他也认认真真学下去。
她让他杀人,他甚至连反抗都不反抗一下,直接动手,不过是过程总要拖沓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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