硬着头皮，靠不上边却硬往上贴呼的范老师，服侍老爷子躺在病床上后。气呼呼地在医院找到部手摇电话，呼呼呼一通猛摇，接通了电话所，让记录智聪父亲单位。
过了半个多小时，电话终于接通。听筒里不仅有父亲的声音，还有另外的声音在哇哇大叫，这一接通得经过好几个电话所，里面早混了线了。
范老师扯着嗓子大喊大叫，把事情的经过添油加醋告知对方，话音还没落只听一声响，接着耳边一片盲音。
原来是智聪父亲在办公室直接摔了电话，巨结实的黑呼呼硬塑电话筒，被摔得断成几截，接线头也扯断了。
第二天将近中午，最后一节课上了大半堂课时，教室门忽然被风尘仆仆的智聪父亲推开，他跟范老师点了点头算是打了招呼，拽着一上午在黑板一侧背手低头思过的儿子的脖领子，老鹰叼小鸡仔一般将他拎出教室。
出了教室门父亲在前面大步流星疾行，智聪在后面丧家犬一样跟着跑。
父亲越走越快，智聪心中慌乱，提不上来气儿，呼哧呼哧越跑越慢，渐渐和父亲拉开了距离。
完了，今天不死也得脱层皮，妈妈肯定不在家，挨揍连个拉的都没有。人为刀俎，我为鱼肉，天下哪有这么便宜的事？
智聪一狠心，拐进路旁一条小胡同，如同逃脱野狼魔爪的小兔子，拼尽全力奔逃。
跑了没多远，耳边传来父亲的声音:“智聪一智聪一智聪呀。”起初还带有怒气，喊到后来，几乎是哭腔了。
智聪顾不上这些，心中只有一个念头，跑，只要有口气，就绝不停步。
家，是肯定不能回去了，目标，跑到那个曾经战火纷飞的小岛，参加解放军，扛枪打仗，牺牲了是个烈士，不牺牲是个英雄。
直到跑得上不来气儿，腿酸脚软得似乎已经没有了感觉。此时道路两边全是庄稼，一眼望去已经没有人家。智聪知道肯定是出了县城，父亲不可能找到他了，这才慢了下来。
智聪依然顺着大道慢慢走，他认定朝这个方向一直走就能走到边境线，找到那个小岛，加入革命队伍。
天渐渐地黑下来，树叶和庄稼被风吹得哗哗响，傍晚的风凉飕飕的，智聪打了个激灵，感到浑身发冷。
他这才注意到一下午连跑带颠，衣服己经被汗浸透了。现在凉风一吹，冻得还真有点受不呢。
智聪的肚子也咕噜噜响了起来，中午连饭都没吃，一直跑到现在，早上吃的那点饭，早消耗得渣都没剩一点儿，饿得前胸已经贴后背上了。
屋漏偏逢连阴雨，他感到脸上有一点一点的潮湿，仔细一看，亲娘妈妈咪呀，天空中竟然飘起了雪花。
这一带秋末冬初下大雪是常态，有时候甚至白天还风和日丽，穿着单衣都暖洋洋的。到了傍晚西伯利亚的寒流吹过来，立马就风雪交加，天寒地冻。
智聪肚子里在唱歌，身边寒风在伴奏，天空中大片大片的雪花也来凑热闹。他抱着膀子，浑身哆嗦，上下牙直打架，几乎走不动了。
慢曼地捱呀捱，他感到腿里似乎灌了铅，挪一步都非常艰难。他真想直接躺在地下，能歇口气也是好的。但他知道，一旦倒下，可能就再也爬不起来了，没准儿会冻死在这里。
他心里有了一丝悔意，家里多好啊！柔和的灯光，香甜的饭菜，暖和的被窝，慈祥的母亲，可爱的弟弟妹妹，多么温馨，多么幸福。
唉，要不是家里还有个凶神恶煞般的父亲，一切就太完美了。
想起这老鸡波啊灯，智聪心里的后悔，忽地一下就烟消云散。
绝不能回头，一定要去当兵，在战场上奋勇杀敌，立下赫赫战功，当上大军官。到那时候骑着大洋马，身背匣子枪。嗯，对，后背还得斜背着把大砍刀，刀把上必须系着红绸，马一跑起来红绸在脑后呼呼飘，十分拉风，绝对有派。腚后必须还得跟着100多名护卫，全都骑着马，个个胸前挂着冲锋枪，腰里掖着两把盒子炮，屁股后面挂着一兜子手榴弹，威风凛凛，气吞山河。
不行，好像还是缺点啥。对，护兵后面必须跟着一队红色娘子军，个个大眼睛双眼皮，比母亲还漂亮。她们头戴八角帽，身穿七分裤，打着绑腿，腰带上挂两把小手枪，而且肩扛红缨枪，不爱红妆爱武装。一起回家看望妈妈和弟弟妹妹。
这么多马跑起来，马蹄得得，所过之处尘土飞扬，墙抖瓦颤。到家后让母亲，弟弟妹妹也都骑着大洋马，潇潇洒洒在县城里风光一圈。
那老灯肯定馋得够呛，规规矩矩站在那儿不敢再打我，他那凶样给我赔礼道歉是不大可能，痛哭流涕磕头下跪更是想都别想。他是我爹，我咋也不能亲手揍他，用不用让卫兵们抽他两个耳光，再踢他两脚，让他也尝尝被踹倒的滋味儿？
不行，儿子打爹不是那回事儿，我毕竟是个解放军军官，记仇翻小肠没啥意思。还是原谅他吧！让他也跟着母亲他们风光风光。不过给他大洋马骑是不可能滴，给他个小毛驴骑就不错了，对，就给他找头小母驴儿，让他倒着骑。
必须带着队伍到学校里牛波一牛波一，让范老师和校长看看，老子是个英雄，他们敢欺负英雄，说明他们眼有多么瞎，胆儿有多么肥。
范老师和校长肯定后悔万分，跪在马前痛哭流涕，猛抽自己的耳光，校长把流出来的鼻涕抹到嘴里咽下去，表决心说回家后要把他父亲的屁眼塞上苞米棒子，一个月不准老不死的拉屎，憋死哪个老王八蛋。
智聪空想得很美，很丰满。可是现实很骨感，他肚子里鼓声如雷，肚子外狂风卷积着雪片儿，吹得他全身筛糠不止。
顶着风，走一步退半步。他还得捂着嘴，否则张嘴喘气风都会呛进嗓子眼，灌进肚子里。
苦不苦？想想红军长征两万五。今天说啥也得坚持下去，非当上兵不可。
智聪眼前忽然一亮，远处有微弱的灯光。
啊！有希望了，那灯光就是革命的圣地一一延安。道路虽然曲折，前途一片光明，坚持住，走到那里就是胜利。
智聪这几年没白受革命教育，关键时刻还真能设定个目标给自己加油打气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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