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光如一泓清水,将来人的须眉映成青碧之色,长书看见他面庞,不由吃了一惊,长剑颓然垂下,颤声道:“师父,师公他——”
昏暗的光线之下,韩嵩面色铁青,如炬目光紧紧盯着她,沉声道:“长书,你在这里做什么?”
长书道:“我……”
韩嵩身后蹑手蹑脚闪出一人,正是刚刚那名侍药童子,他似是害怕已极,一手紧抓住韩嵩袖子,一手指着长书道:“掌门,方才我亲眼看见傅、傅师叔杀了……”
长书耳边嗡嗡直响,倏然变色道:“你说什么?”
那童子瞧见她面色,身体一颤,忙缩回韩嵩背后。
韩嵩面无表情,摸出怀中火折点燃,交到那童子手中,上前将天泉衣襟解开。他看了一会儿,又将天泉身体翻转过来,将手探到他肋下摸索片刻,眉头一皱:“师父身上没有伤痕,肋骨却已断掉,看来是有人用极重的掌力震伤了他,师父病弱,自然经不起——”
他霍然转头逼视着长书,厉声道:“为何下此重手?”
长书身子一震,头顶上犹如焦雷炸开,愣了一愣,涩然道:“师父,你——”
韩嵩雷霆震怒,疾言厉色道:“谷中有这般功力的,只有少数弟子,这里除了你外没有其他人,不是你又是谁?!”
长书不能置信,愕然看着韩嵩,韩嵩冷笑一声,指着那童子道:“方才他说你杀了师父,我还不太相信,可看这情形,已是昭然若揭,你不必再作狡辩。”
长书手足冰冷,握紧手中长剑,缓缓后退。
韩嵩步步紧逼,狭小的茅屋之内,她退无可退,背贴墙壁而立。
那童子嗫嚅道:“掌门,我……”
韩嵩道:“你先出去,回谷通知其他长老。”
那童子忙应了一声,退出茅屋。
天色完全黑了下来,屋中人影渐渐模糊,几乎对面也难以辨出眉目。
长书瞧着师父隐在黑暗中的轮廓,十多年来师徒相处的画面在脑海中一闪而过,她心头难过已极,眼中渐渐落下泪来,喃喃道:“师父,您要什么不可以?何苦如此?”
韩嵩厉声道:“这句话我正想问你,你要什么不可以?为何要杀了你师公?”一掌击出,拍在床沿边上,将那床榻一角拍得粉碎。
长书咬紧牙关,心下念头急转。
韩嵩高大的身形立在门口,夜风自外屋穿堂而过,将他衣袍吹得鼓鼓生风,他面上敛去了几分怒意,语气也和缓下来:“把你手里的剑交出来,跟我回谷再说。”
长书垂目片刻,双手一横,捧起莲心剑,低声道:“师父,请您信我,师公不是我杀的——”
韩嵩正欲接过她手中之剑,她却蓦然抬头,手腕一转,迅速拔出长剑,随势挽起一个剑花,莲心剑如青蛇吐信,挥出一道光幕,疾如风雷,攻向韩嵩。
韩嵩未料到她竟会突然发难,吃惊之余,身形不由略滞了一滞,长书飞旋回落,身子突然向左一顷,剑锋颤动,竟从他左股下斜挑而上,恰恰自他掌风空隙间穿过,剑势尽处,险些将他左耳削下。韩嵩勃然大怒,喝斥道:“你——”
长书已是孤注一掷,刹那间攻出数招,一剑紧过一剑,招招迅捷,剑剑辛辣。韩嵩只觉她剑法变化万端,灵活无比,一时瞧不出她剑锋走势,眼见那道青光如风卷落叶一般冲着他胸口盘旋而来,惊怒之下,忙侧身一闪。
她这一招却是虚招,趁他侧身闪避之时,凌空再是虚晃几剑,身子越过门口,直往屋外奔去。
她一阵疾风骤雨攻下来,韩嵩已适应了她的剑法路数,双足一顿,追出屋来。
长书听得身后树叶簌簌而响,似是狂风席卷而来,忙举剑回身一挡,“铛”的一声,肩麻腕痹,却是韩嵩已拔出北冥佩剑,那北冥剑威势猛觉,力扫千钧,震得两人身畔树叶如花雨般飘落。
韩嵩怒不可遏,他衣袍鼓荡,盈满真气,剑势一收,再是横空劈来:“傅长书!你竟然如此大逆不道!还不束手就擒!”
长书咬唇不语,只虚应了两招,回身便走,眼见韩嵩飞步来追,紧咬不放,她忽然张大双眼,朝着茅屋方向大声呼道:“师公!”
韩嵩虽已确信天泉老人早已气绝,听她如此一呼,也不由微愣了一愣,长书趁机转身奔出丈许,韩嵩盛怒之下,大喝一声:“哪里走!”北冥剑卷起呼呼风声,剑气横扫而出,周围落叶皆化作利器,向前疾射。
长书左腿给那剑气扫中,一片落叶亦如极薄的刀刃一般,深深嵌入肌肤,她咬牙负痛,疾步飞奔至天泉涧的临渊之前,毫不迟疑,朝着那天泉池水往下一跳。
韩嵩气得面色铁青,他不谙水性,追到崖边,只得停住脚步。
那泓天泉池水距离崖边约莫十余丈深,长书跌落到池水之中,高高的水花立即四处溅开,她探出头来,深吸一口气,又扎入水中,游过宽阔的池面,顺着水流往对面的下游游去。
韩嵩目光冷凛,俯首注视着那抹身影,摸出怀中一只竹笛,吹出三声尖利哨音。
哨音破空而出,回旋在茫茫山谷之中。
宁疏本约着柳平并几名弟子,趁夜溜到后山林中,准备将厨房中偷来的两只鸡烤了来打牙祭,几人在树下刚刚扒光鸡毛,听闻哨音便在不远处的天泉涧边,只得将鸡抛下,赶忙来见韩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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