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我无法证明的，也没有必要证明。”麦克卢汉的回答滴水不漏，“我只可以告诉你我知道的事情，我的所有证言和其他人的权重一样，请不要有所偏颇。”
“恩，”公诉人闷哼一声，显然知道自己遇到了个难缠的家伙，“麦克卢汉先生，您是否曾听到过斯蒂芬或者柯拉——我想你也见过柯拉女士——他们在抱怨他们的孩子波兹曼？或者类似的话……”
听到公诉人这句话的时候，一直低着头的斯蒂芬先生忽然抬起头来，望向麦克卢汉，然后又望向了坐在自己身边的妻子柯拉。
麦克卢汉虽然看到了他的举动，但是他并没有投去相对的目光，而是就像个机器人般在回答着问题：“我们是工作关系，上下级的关系，所以不常讨论各自的家里事。”
“不过据我所知，你曾给波兹曼检测过基因，不是吗？既然知道他的基因不正常，难道斯蒂芬被会抱怨？或者他有没有对此发表过什么意见和说法？请如实回答。”
“呵呵，”麦克卢汉轻描淡写地看了看全场的观众，也顺势瞥到了一眼斯蒂芬和柯拉，“当然是比较失望的神情，但言语上没有说什么。这才是很正常的表现，不是吗？谁会希望自己的孩子远不如别人呢？谁又会因之而憎恨自己的孩子呢？孩子的基因难道不是父母给的吗？憎恨孩子岂非就是憎恨父母自身？”麦克卢汉的一大堆反问反而让公诉人搞不清楚思路了，这显然是他的策略之一。
“柯拉，”斯蒂芬小声地叫唤着妻子，“柯拉，我们会没事的，就像波兹曼一样。”
柯拉不敢回话，依然低着头，紧紧地盯着地上的瓷砖纹路。但她还是最终没有憋住自己的感情，一滴眼泪滴落在地，逐渐化开……
这让斯蒂芬想起那具由麦克卢汉提供的假尸体上所喷溅出的鲜血，也同时让他回忆起和柯拉之间的那场对话。
“柯拉，”依然是斯蒂芬先叫着妻子的名字，“我有些话想要和你说。”
“什么话？我正想去看看波兹曼……”
“恩，就是关于波兹曼的事情。”
“好吧，”他们的确是需要好好谈一下这件事了，“孩子现在已经是这样了，你还有什么意见？”
“我知道你无法接受这个结果。”
“我不知道你们在搞什么实验，但是你回来后却告诉我我的孩子没救了，我们的孩子没救了，他永远不可能像其他的孩子那样活泼、甚至连和妈妈说说心里话都不可能，你要我……你要我如何接受？”
“用你的爱，柯拉，”斯蒂芬试图抱住妻子，但柯拉躲开了，“用我们的爱啊，柯拉。波兹曼难道因为一些数据指标上的偏离，就不是我们的孩子了吗？”
“当然不是，只是这对波兹曼不公平。为什么其他孩子活得那么快乐，而我们的孩子呢？他什么都学不会，整日坐着，不说一句话。我本来以为他可以改变的，只要我们付出足够多的耐心和行动，但是……但是最终你却告诉我这是先天的毛病，根本没有希望！”她带着哭声回到了自己的房间，她不希望被孩子听到自己的哭泣，尽管孩子可能也不懂何为悲伤和绝望。
“柯拉，柯拉……”斯蒂芬在床上紧紧搂着自己的妻子，“事情并没有想象中的那么糟糕。”
“没有那么糟糕？”柯拉翻身起来，严厉地盯着丈夫，“你认为这是一件好事？被这么多人取笑是一件好事？”
“当然不，但我们不应该过分注意别人的目光。既然结果已经下来了，波兹曼的确有别于正常人，我们难道不应该接受吗？”
“然后呢？看着孩子一天天老去？看着孩子始终无法融入这个社会？”柯拉顿了一会儿，又道，“我们终有一天老去、死去，孩子怎么办？难道一辈子由那个小红机器人来照顾吗？这样活着，还有什么尊严呢？”
“柯拉，你能不能冷静一点……”斯蒂芬的眼中同样也充满了悲伤，但是他要显得理智多了，“你说的事情都有可能发生，但我们未必不能接受。我现在明白了，这个世界是为那些孩子们所准备的。波兹曼继承不了我的成功，我也没有资格要求他成为父母的复制品。柯拉，你不会也这样想过吧？孩子终究是一个独立的个体……”
“独立？哼，他根本就无法独立，离开了我们，他根本无法生存。”
“是的，这个世界对他来说并不友好，所有的人都和那个冰冷的机器人一样，毫无区别。我们应该早就认识到这一点了，波兹曼在这个世界上很可能无所作为，甚至根本无法顺利地活在这个世界上。”
“因此怎么办呢？让他死去吗？”
双方沉默了好一阵，空气仿佛也凝结了，他们就像是在卧室中的两尊死去的雕像，毫无生气。
过了一会儿，斯蒂芬才道：“不，他不能死去，我们的孩子不能死去。生命对他来说依然有意义，只不过不应该在这个庸俗的人世间浪费自己的生命。”
“那么在哪里？”
“看来你同意我的说法了？”
“我不得不同意，波兹曼在这个世界上没有生存之地。”
“我始终觉得我们可以为他做些改变，不再强求他去做自己做不到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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