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池星走后，女官瑞锦折回景仁宫。此时太后有些乏了，正倚在榻上歇息。
瑞锦悄悄上前，唤了一声。
太后抬起头，见是她，问道：“太子送走了？”
“是，奴才送到了甬道上才回来。”
太后点了点头，正要叫她下去，不防听见她道：“太子殿下手腕上有道疤痕，方才奴才听见说，是灵慧抓破的。”
原本阖上的双眼，突然睁开，太后不敢置信地问：“确有此事？”
“奴才怎敢对太后娘娘撒谎，方才太子殿下净手的时候，奴才亲口听见的。”瑞锦舔了舔嘴唇，装出一副可怜的样子，“奴才只是把所见所闻告诉太后娘娘，您不会怪奴才多嘴吧？若是让灵慧知道，肯定要怪我了。”
像瑞锦这种爱打小报告的告密者，宫里不乏其人，太后也司空见惯。她没将注意力放在瑞锦身上，而是先想到了钟灵慧。
钟家这小姐，自入宫为女官以来，看着一向乖巧伶俐。没想到竟然敢失手抓伤太子，她可知这是何等的罪名。
可终究架不住太子喜欢她，连这种事都能替她瞒着。
难道，这姑娘并不像她表面看上去那般的温善，而是心计深沉不露于表面？
太后想先试探试探。
第二日，钟灵慧照例来太后身边当值伺候，太后拿着她起草的宫中过年的礼单与起居注，有意无意地道：“哀家肩膀有些酸了，灵慧，你来给我按按。”
“是。”钟灵慧上前，为太后轻轻地揉按着肩膀。
力道适中，稍显温柔。
“文书写得不错，不愧是帝师的孙女。”
钟灵慧道谢，手上按着没停：“谢太后称赞。”
“你再使点儿劲。”
“是。”钟灵慧稍使了些劲儿，问道，“这力度如何？”
“姑娘家的，手劲不小啊。”太后话里有话，“灵慧，你昨儿替我去给太子传赏，他说什么没有？”
提起孟池星，她没有立刻回答，大约犹豫了一小会，才字斟句酌地道：“回太后娘娘的话，太子殿下就说谢您的恩赏，说他愧对此赏，要更加勤奋孝顺以报答您的大恩。”
这种官话，太后听多了。显然，不是她想要的答案。
“我不是说这个。”她的语气平淡得听不出情绪，却有一种无形的压迫，“我是说，他跟你说什么没有。”
钟灵慧的手一顿，心头打了个突，想起昨日的事来。会不会太后已经知道了？
可是孟池星当时信誓旦旦，说绝不会让别人知道，更不会在太后跟前告她的状。她应该可以信任他吧？
当时只有他们二人，她相信，只要他没说，太后就铁定不会知道。
心一横，索性这次就赌一把，信孟池星一次。
钟灵慧若无其事道：“哦，这个呀，太子殿下没和奴才说什么特别的，只是问了太后您的身体，然后和奴才闲话几句罢了。”
“闲话几句，是说了什么？”
钟灵慧心中越发疑惑，太后今日怎么就追着一直问，越听越像是知道那件事的样子，可是她已经打定主意要信他一次了，便硬着头皮回答：“所谓闲话，不过就是叙叙旧，说说过年的事情。”
太后想试探她，便是想套出她的话来，看她到底愿不愿意老实交待。
若是老实交待了，说明是无心之过，那也就算了。可这姑娘死咬着不松口，而且是有意地和稀泥，说明心思未必单纯，而且还不够忠心。
“别按了。”
“是。”钟灵慧讪讪松开手，福身道，“您还有什么吩……”
“我哪敢吩咐钟小姐！”太后的语气徒然变厉，“叫钟小姐伺候我，真是好受委屈！”
钟灵慧吓得僵住片刻，还不知自己哪句话说错了，惶恐跪下道：“太后娘娘此话从何说起，奴才实在不知。若是奴才伺候得不好，还请您随意责罚，不要气坏了身子。”
“都到了这个份上，你还是不肯说是吧。”太后冷笑一声，“看来你是真不把我放在眼里了，只要有太子护着你，这宫廷就是你的天下了，是吧？”
惊骇之余，钟灵慧连该如何请罪都忘了，只呆呆地望着太后，蓦然流下一行泪来。
那委屈的样子，太后见了都有一丝不忍。不过转瞬一想，说不定这正是这丫头的高明之处，总是装出一副无辜的模样。
反正不管怎么样，这件事，总得给她个教训。
“收起你的眼泪。要过年了，哀家不想看见人哭。”太后蹙眉，“你倒是说说，你因何抓伤太子？”
钟灵慧这才反应过来，老实回答道：“是……无意抓伤。殿下不让我走，我挣脱时才……”
都动手了，这里头能没事？太后不悦地问道：“你和殿下可有私情？”
“没有。”
回答得如此斩钉截铁，倒让太后有些意外。
若无私情，怎么会动起手来？难道这是郎有情妾无意？
太后不想管他们儿女私情，只是同钟灵慧强调道：“你要知道，你是女官，拿着皇家的俸禄和优待，便要一心一意做事。再者，宫里一贯是不许女官与皇子私情的，你现在熟悉宫规，应该明白。”
就算是太后不说，钟灵慧也能想得到会是这个结果，所以她非常平心静气地回答道：“请您放心，奴才知道配不上太子殿下，绝不会痴心妄想的。奴才无意伤了殿下贵体，罪该万死，太后娘娘按宫规处置吧。”
她坦然承认并且保证，太后的气算是消了几分。宫规原该杖责，但是顾虑到女官是皇家的脸面，太后斟酌道：“到底也是小姐，不能当成下人看。这样吧，我打你二十手板，你没意见吧？”
钟灵慧叩头道：“太后开恩，饶奴才性命，奴才叩谢。”
太后轻咳一声：“倒没那么严重，你不过抓破他块皮，哀家若要你的命，岂不成了恶毒苛刻之人。”
胡嬷嬷奉太后之命行刑，不敢打得太轻，亦不想打得太重，但即便是有心放她一马，毕竟姑娘家细皮嫩肉，二十手板下去也肿得高高的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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