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栖去跟周植说要回新宅看看。周植自被官府释放, 还沉浸在碧儿和红花的事情中心有余悸，偌大的宅院怎么瞧都阴森森的, 夜晚仿佛还有哭声。他变得不敢出门，反复叮嘱周栖早些回来。
周栖和同心乘车回家，一路都摆着脸色。同心知他心里一万个不愿意, 又找不着人撒气。她看不下去，劝道, “爷的腿还没好, 不宜走动。今晚就在家罢。”
周栖撩起眼皮，“爷不去谁看着你？爷就是两条腿都断了也得去。”
同心不太高兴，“这回又不是奴婢想去。”
“上回你就想了？”周栖没好气。
同心说不过他, 扭头不理。周栖就是心里别扭，并不想跟她赌气，见状凑过去道，“去一回也没什么。咱们不去鬼地方胡闹不就完了, 找个干净场子，在包厢里头听听戏。”
同心还没在外头听过戏，李学士醉心读书也很少出去，膝下两个儿子却是十成十的世家纨绔, 同心的大哥娶妻之后就渐渐步入正轨，在朝中做事。幼弟却是个令全家头疼的大魔王, 斗鹌鹑耍猴捧戏子无一不通, 在京城名头响亮。李学士是个性子温和的, 不似周恢正那般教子严厉, 对小儿子束手无策，只求眼不见为净。
同心听弟弟说过，外头的戏唱什么的都有，本子更新的快，名角儿也多，是真真正正的凭本事卖座。
想到这又不由黯然。过去那小子整日在眼前惹人头疼，如今想头疼都不能够了。
周栖叹了口气，打断了她的思绪，“只是如今人手紧，我还真挑不出合适的管事来照顾张记。”
同心疑惑，“爷手下的人呢？”
“去年都被我爹陆续打发了。”周栖怅然。他苦心经营周家产业那么多年，既想着进项，也留意人才。用的得心应手的有好几个，都精明老成忠心耿耿，可去年贺执一来，周恢正风声鹤唳，把惯熟的人都遣散了。
“如今倒好，柜上的人都一问三不知，更别提跟洋人买办打交道了。”周栖顿了顿，“难道让如意随兴去？可爷身边又离不开那两个小兔崽子。”
同心也帮不上忙，在旁托腮想了一会儿，“去年爷打发的那个姓蔡的，原是外头跑腿的小厮，好像专门给新宅采买东西的。爷说这人得不得用？”
周栖都忘了，想了半天才道，“就那个被发配到米铺的？他还在么？”他半信半疑，“米铺里都是苦力干的活，就他那细弱样儿，干三天就受不了了。”
同心道，“不妨派人去瞧瞧。若他还在米铺受苦，就说明他把爷的话放在心上了，派他当差别的不说，忠心是肯定的。况且还有小桃儿在新宅，有这个念想，他在外做事不敢不尽心。”
周栖眼睛一转，嘴角一翘，“没想到啊，小同心如此滑头，哪天把爷也算计了去。”
他路上就叫如意去找人，如意也记着蔡全来，巴不得一声策马去了。等周栖回到新宅换好衣裳，蔡全来还真被找来了。
周栖眯眼打量了半天，看得蔡全来都不好意思，低头瞧了瞧自己的粗衣布鞋，“奴才听说爷召唤，一高兴就跑来了，也没换身好衣裳，有失体统。”
他身强体壮，站在那活像个黑塔，说起话来震得正厅里嗡嗡直响。常年在外做苦力，肤色晒得发亮，个头也比去年高了不少。
周栖都纳闷，去年明明是个小白脸，转眼就成了一条黑红汉子。他在蔡全来面前一站，反被衬得气势弱了。
他不动声色将拐杖放在桌边，清了清嗓子，“还在米铺呢？”
蔡全来点头，“是，奴才如今是力巴的头儿，专管码头备货卸货，一天装卸好几艘船呢。”
“你还挺来劲。”周栖哼了一声，“给你个新差事干不干？”
蔡全来拍了拍胸脯，“爷吩咐。”
入夜，趁着朦胧月色，周栖带着打扮成李管事的同心在月巷流连。
过去来都是直奔捧心楼，美酒佳肴都吃腻了，轻歌曼舞也看腻了，纵有千万般热闹，他都觉得无趣。今日却是与以往都不同的滋味，就连街边小贩卖的东西都格外好看，恨不得在哪里都驻足瞧瞧。
如意随兴和蔡全来在后面跟着，三人许久不见，也是有说有笑。
同心不由偷眼去瞄蔡全来。她乍一见也给吓着了，这会儿倒生出好奇，过去分明是个文弱小厮，不到一年就跟换个人似的。来月巷的都是些沉溺风月场的公子少爷，他走在人群中就分外显眼。
周栖正看小摊上的各色画本，回头一瞧同心，不由大怒，“你看什么呢。”
同心打了个哆嗦，“没、没看什么。”
周栖快气死了，“当爷瞎么？你分明在瞧姓蔡那小子。”
同心抚了抚胸，看左右喧闹没人留意这边，才红着脸小声道，“奴婢就是看他好玩。才几个月呀，变得都快认不出来了。”
“好玩你就看？爷还有更好玩的，你是不是要看个够？”周栖气得直哼哼，“不逛了，走！”
他怕遇见熟人，刻意避开了捧心楼。自从瑜娘被赎身，月巷也不是捧心楼一枝独秀了，对街的风雅阁门庭若市，大有东风压倒西风的气势。
周栖好些年没去风雅阁，这里既能听戏也能吃饭，正合适今晚。他迈步进去，里面人头攒动，都是等开戏的。楼上雅间还有一个空着，小二见来的是周三爷，连忙往上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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