刚要出门，便见临县的一个捕快候在门外，见赵羽出门便上前叩拜行礼，一声唤起后，衙役低声道：
“侯爷，属下依着您说的，全县缉捕，已经缉捕到了三十余人，不知当中有没有侯爷要找的人？”
星火是自己人，自是拿了画像，天罗地网暗中搜寻。
只是各地县衙，官员衙役良莠不齐，人多口杂，少年君主位时日不久，朝中表面去浊扬清，实际上不知多少暗流涌动，血案之事不过是冰山一角。
若是如此大张旗鼓的以忠义侯之名发下画像，若有心怀不轨之人隐藏其中，只怕太后危矣，故而只得先让附近县衙封锁官道，以三人同行，游医相随为线索，名为缉拿，实为寻访。
这几日几乎都有各县来报寻来的人，只是一一去看过，至今仍无所获，赵羽只得着人去与玉龙知会一声亲自去临县查看。
今日也不例外，三十余人中不仅没有要找的人，有些甚至没有游医伴随其中，分明是县令急功近利，不详加查看便妄拿平民，赵羽只是面色微沉，那鼓子威严气势便惊得县令衙役跪了一地，简单训斥两句，最终道：
“把人放了，给些银两好生抚慰。”
一来二去，回衙已晚。
书房之中已是点的满室透亮，赵羽轻步入内时玉龙正拿了本书翻着，若有所思的在纸上涂涂改改，也不相扰只立在一侧静静看着人认真的眉眼。
写完最后一段的玉龙搁了笔，含笑抬眸看了人片刻，轻笑出声：
“小羽回来了？”
“是。”
小羽心里必定知道自己先紧着什么，若有母后的消息哪还过顾得上搅不搅扰，此番候着，必是消息全无，故而也不相问，只将那张涂抹的乱七八糟的白宣递过去：
“你看，今日我调出过往刑狱卷宗，翻看之下琢磨出来的。”
这几日除了寻人两人便是一同梳理刑狱律法等等，将其中不妥之处一一列出稍作讨论，虽说这事与先前种种相同，玉龙还需传旨归京，由各司拟出章程条陈，再上呈裁断，但玉龙心里还是得有个底。
翻阅以往的案卷，才发现陋习重重，不仅尸格簿能简则简，更有案卷分明有所简略模糊，一看便知是错漏或缺乏关键的证词，证物，却含糊其辞蒙混过关。
“不止有不少冤假错案，还有些未因情节程度在刑律上严明量刑，就只得按照以往的经验进行处置，恐怕会因私人好恶而有所偏颇。”
闻言玉龙认可的应了一声，倦倦在椅背上靠了一下，取了折扇一把抖开，复又拢起：
“近几年还好些，因着严令刑部审核上呈案件，不少都被驳回了，再往前，有多少冤假错案，量刑不端，既要废除陋习陋规，还要再量刑上整改增添。”
说完一句，玉龙倒也知不是急在一时，忙到这般时分也是疲倦，起身抽了那张白宣抛在桌上，换了自己的手塞进人掌心，唇畔含笑：
“行了，明日再议罢，咱们下棋去。”
看出人疲乏，赵羽应下一声，跟着人坐上软塌，掀了素娟凝神细看片刻迟疑道：
“是不是少了一子？”
稍加算计便逼得人左支右拙，皱眉拧腮的想个半晌，看的过于欢实，不知不觉便接连赢了人两把，若是不悄悄取了那关键一子，怕是又要再赢第三把了。
本想着人不善计数，也不精于此道，拿了一子应是看不出的，却忘了自家小羽这过目不忘的本事，玉龙顿了一下面不改色的反问道：
“有吗？”
本也未用心去记，又过了四五个时辰，下意识便觉自家公子是对的，略一迟疑便道：
“没有，是臣记差了。”
赵羽落座，伸手拈了一枚黑子琢磨了片刻才谨慎落子。
少了那一子，倒是时逢敌手，局到更深，将指尖一子抛入盒中，发出清脆的一声轻响，玉龙懒懒顺了身前的那缕发丝轻笑：
“是我输了。”
跟旁人下棋算是博弈，只是跟自家小羽下棋，不过消遣而已，有输有赢，才有趣，见人眉眼带了点笑意，也是不禁莞尔。
“国主，承让了。”
趁着人收罗棋盘的空档，玉龙一面跟着添乱，一面信口问他：
“你去探望了，郭展鹏如何了？”
亦是惜才之人，想着郭展鹏满目死寂，神色黯然的模样，赵羽心里也是不忍，更想着郭展鹏父母双亲，更是伤感：
“心病难医，如今他精神不济，臣还未曾将其父母之事告知。”
眼看在劫难逃，又听闻郭展鹏一息尚存，郭舒羽与江氏竟趁衙内乱作一团，双双自缢，因何自缢……自是为了不将案子移交上申，以免误了儿子的仕途。
如此噩耗，郭展鹏如何承受？
将最后一枚棋子拈起，搁在蜷起的食指指节上，玉龙以拇指轻轻一挑，漆黑的棋子腾空而起，在空中划过一个优美的弧线“吧嗒”一声落在对面的棋盒里。
“恐怕也唯有为人父母者，才肯如此为子女……唉……”
虽是恶事做尽，阴险下作，无所不用其极，但是一颗为子之心，的确可叹，只是这又让郭展鹏如何自处？
“待他将养几日，寻个机会告诉他吧。”
“是。”
不复赘言起身出了书房，赵羽将棋盒扣上亦是紧随其后，行至门口，玉龙陡然停步，歪了头笑吟吟看人片刻，陡然伸了手：
“侯爷请。”
接连三日给人一口一个侯爷叫着，简直别扭极了，时不时还学着那衙役捕快，突然就来个一句，打自己个措手不及。
此番更是给人这一句惹得脸都烧了起来，赵羽无奈一拱手：
“国主，莫要拿臣打趣了。”
趁机讨饶的意味过于明显了，玉龙一把甩开折扇，朗笑出声握住人的手指出了门。
“国主……”
敏锐的察觉到掌心的手指微微蜷缩了一下，玉龙只将人攥的更紧里几分，时至二更，衙内已是空无一人，走了片刻玉龙才轻笑道：
“叫声国主就跟我这般拘着？”
其实早在太平镇的监牢之中便似有所感，只要唤着国主便格外拘谨，尤其在外人面前，目光相触都会极快的挪开，许是人自己都未发觉。
果然，闻言赵羽一愣，怔怔的盯着玉龙的侧颜看了半晌，方才垂了目光，迟疑道：
“没有……”
其实自己也不敢肯定，只是的确，分明是同一个人，若以君臣相处，总是下意识守礼。
“分明就有。”
细细想来，打小的君臣有别，再加上目睹自己位登九五，三年君臣的克己守礼，玉龙倒也不着急纠正，只轻轻笑开，牵着哑口无言的人缓步而行，温声道：
“那日后，就不必这般叫，这天下间，我唯愿于你，非君非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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